顾西洲像是没听懂般，难以置信地又问了一遍。

我想越过他先走，却被他死死地拽住了。

他紧咬着牙，眼神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憋了半天却也只咬牙切齿地扔出一句。

“不行！”

他嗓音沙哑，像是鼓足了勇气，声音里竟带了一丝哀求。

“清儿，我只要你一句话。”

“现在我们仍未婚嫁，你若不愿让我当你兄长，只要你点头，不管什么柳家沈家，你都不用在意，我去摆平”

说来好笑。

或许是这些年被他捉弄惯了，他说完这话，我竟下意识的四周看了一圈。

总觉得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反应。

下一秒总会跳出些人来嘲讽我不合规矩。

顾西洲见我四处张望，心中亦明白我是为何。

他眼眶一红，急忙道：

“清儿，这里只有我们，我没和旁人打赌，也没和别人开玩笑。”

我看了他一会，点了点头。

“好啊。”

第十一章

正堂里很热闹。

柳国公一家也在，柳国公和夫人正端坐在上座，柳慕澜站在他们身后。

几句寒暄后，顾夫人笑吟吟地问道：

“清儿，今日侯爷和我想将你收为义女，后日你便以顾府二女儿的身份出嫁，你可愿意？”

我尚未答话，顾西洲已经跪在地上。

“儿臣不愿。”

“儿臣与清儿少时曾立下誓言，要与她厮守一生。”

一屋子人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我知道为何今日柳府一家也要过来。

这些年无论是玩笑也好，事实也罢，顾西洲将他和我的关系闹得人尽皆知。

柳国公家就这一个嫡亲女儿，虽说顾家高门显赫，但柳夫人多少还是要为自己的女儿打算。

即便我后日便要嫁给沈家，但为了堵住城中悠悠众口，总要给过去
嬉笑着跑来说自己是酒后失言，求我原谅他。

可顾西洲抬眼瞥见我，只是倦怠地摆了摆手。

喊我扶他回去，一句都未解释。

初春寒风料峭，足够吹醒我。

对于少时的顾西洲，我或许的确曾是他以命相护的恋人。

而对于现在的顾西洲，他似乎只是需要一个日日围着他转，任由他打趣又不会离开的跟班罢了。

是我执着于他少时的情意与承诺不放，才被牢牢困住了很多年。

求又求不得。

放也放不下。

如今就该早早结束才是。

第五章

翌日，沈家又派人送来聘礼，夫人唤我过去。

一出门，正撞见顾西洲亲昵地替柳慕澜拈下发梢的落花。

他们相视而笑，眼眸流转间满是情愫。

我恍了恍神，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那时顾西洲高中三甲，阖家上下都是一片欢声笑语。

晚间，为他庆贺的烟花照亮了整个夜空。

喧闹声中，他避开人群，偷跑到我身边，将一对鸳鸯玉佩中的一个送给了我。

少年目光灼灼。

他说以此玉佩为誓，今生与我厮守，绝不辜负。

几年过去，那玉佩尚在。

可那个满眼皆是我的少年早不见了踪迹。

柳慕澜眼眸微润，羞涩的掏出一个精巧的香囊递给顾西洲。

小桃小声嘀咕，“这是贴身之物，意同定情啊”。

顾西洲抬头，我们视线交错。

他挑了挑眉，胡乱几下便将腰间的香囊摘下来扔到湖里，系上了新收的香囊。

被扔掉的香囊在湖水中飘了片刻，终于没了下去。

那是顾西洲十八岁生辰他求我绣给他的。

我白日要陪顾西洲读书，为了绣那香囊，我足足熬了半月的夜才完成。

但当时的他拿到后满府炫耀，像是打了胜仗的小将军。

顾


与沈淮婚后的生活，比我预期的还要幸福。

我每日随他出诊，帮忙抓药。

凡是有人问起我是谁，沈淮总是满脸甜蜜，称我是他刚过门的妻。

一日，有好奇者追问他，与我如何相识。

我本以为他会说是顾夫人牵线。

却听他声音里满是笑意，说与我自幼便相识，苦心经营了多年才将我娶到家里。

那人吃吃的笑，问这又是如何论起。

等沈淮缓缓讲完，我才想起，我爹尚在私塾教书时，我便认识他了。

他父母早逝，自幼他便家境贫寒。

我爹偶尔会给街上上不起学的幼儿教书，他便是其中一个。

那时的他营养不足，一群孩童里属他最是瘦弱，听学问时却最是目光灼灼。

我念他可怜，总是偷偷从家里带一些吃食给他。

我爹发现后，便笑眯眯地问他将来想做些什么。

那时沈淮爹娘皆是因为重疾无钱医治而亡，他便说要做能挣很多钱的富商。

我爹点头应许，告诉他，他成了富商，还会有很多家庭像他一样，因贫穷或者疾病而生活艰难。

他歪着头想了片刻，便说那不如做个郎中。

后来我爹受人提拔，步步高升，我们也搬离了原来的住所。

走之前，我将攒下的碎银和钗环都留给了他。

沈淮嘴角勾起。

说我也是苦心钻研了多年，才能走到我夫人身边呢。

话音刚落，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倒在了医馆门口。

沈淮过去一看，才发现是顾西洲。

他瘸了一条腿昏了过去，很是狼狈。

后来我才知道，顾西洲与柳慕澜成婚后，整日带着那一对鸳鸯玉佩。

柳慕澜初始不知那是何物，只当是他喜欢的挂件。

而后不知哪个小厮多嘴，让柳慕澜知道了那鸳鸯玉佩的来历。

一次宴会，柳慕澜明里暗里提起我。>“姜清，我想明白了。”

“自始至终，我心悦的人只你一个。”

“是我之前走错了路，听别人说什么门当户对，什么身份地位。”

离正堂越来越近，他似是如释重负般，越说越快。

“我不该拿你当赌注，让他们那么....那么欺负你。”

“我也不该在不想你和沈淮成婚的时候，故意让娘向柳府提亲。

我就是为了气你，我以为你着急了便会来寻我，我们就还能像以前那样好好在一起。”

正堂里，顾侯爷和夫人正在上座等着我。

沈淮亦在。

他身着一身墨红喜服，正笑吟吟的望着我。

我抛下仍说个不停的顾西洲，进了正堂。

随后同沈淮并排而立，发自内心地向顾侯夫妇施礼。

这些年，若不是顾侯还念着一点旧情，如今我可能生死未卜。

转过头，顾西洲孤伶伶地站在门口，身影是说不出的落寞。

出了府，沈淮先去乘马。

顾西洲牵着我的手，送我到花轿上。

喜婆高唱着吉时已到，敲锣打鼓的声音响彻了整条街。

喧闹声中，顾西洲牵着我的手微微颤抖。

“清儿，我备了马。”

他的声音嘶哑，我却听的异常清晰。

“清儿，身份地位我全都不要，以前误了你的我全都补给你。”

“我带你逃婚，我们去一个只有我们的地方，好不好？”

顾西洲眼圈泛红，我想上轿，却被他死死掐住了手腕。

似是察觉到什么，前方的沈淮回头看我。

我蹙眉向他摇了摇头。

沈淮了然。

下一刻，顾府的嬷嬷上前，不动声色的将顾西洲拽了回去。

一声高昂的“起轿”后，锣鼓爆竹的喧闹声更盛。

花轿缓缓前行。

只留下顾西洲在后面失声的喊我的名字。

第十四章
..”

他咬紧牙关，强颜欢笑道：

“不过是个玩笑罢了。”

我悠然抬起了头。

这些年，只许他开玩笑。

就不许我也开一次吗？

那晚，顾家和柳家相谈甚欢。

大雨滂沱，众人皆醉。

直到皓月高悬，我正在屋中点灯看着沈淮的书信，却听有人一下接一下的扣门。

一开门，浑身湿透的顾西洲站在我屋门口，表情晦涩。

手里紧紧握着当初扔进湖里的那枚香囊。

我不知道他是何用意，沉默地看着他。

雨水打湿了他的脸。

我好像看到爹爹去世后我差点被人贩子卖掉的那日，也是如此大的雨。

我被人牙子恶狠狠地推着往前走。

十六岁的他像一头愤怒小狮子，从人群中冲到我眼前，攥紧了我的手。

反复念叨着让我别怕，他要带我回家。

顾西洲好像是醉了。

他嗓音嘶哑，声音里浓重的落寞：

“清儿，你说我们怎么就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两日后便是我成亲的日子，我与他亦已然无话可说。

我想关门，顾西洲却一把扒住了我的门框，用力到指尖泛白。

僵持了片刻，他松了手转头走了。

小桃声音很小。

“入府这么多年，我从未见公子这样狼狈过。”

第十三章

两日眨眼便过。

府中红绸尽挂，好不喜庆。

婚服上针脚细密整齐，说是数十个绣娘连着绣了半月才制出来了一件。

穿着大红的吉服，我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忍不住红了眼眶。

一出门，顾西洲正按照流程，候在门口。

他神色憔悴，见到我却眼前一亮。

片刻后意识到什么，眼中又是说不出的落寞。

顾西洲陪我一同去拜别顾侯爷和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