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言情 武侠仙侠 九重紫窦昭魏廷瑜完结版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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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昭

    男女主角分别是窦昭魏廷瑜的武侠仙侠小说《九重紫窦昭魏廷瑜完结版小说》,由网络作家“窦昭”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窦昭目送六伯母离开,心里却想着五伯父请假的事。五伯父是吏部侍郎,他请假,会向谁请?当然是他的顶头上司、吏部尚书兼师座的曾贻芬了。哈!窦昭忍不住笑起来。不知道王行宜听到这个消息,会不会赶回京都向同是他师座的曾贻芬解释一下为什么五伯父要请假?妥娘看着窦昭莫明其妙地就笑了起来,诧异地喊了一声“小姐”。“没事,没事。”窦昭笑得更欢快了,她摇着采菽的胳膊,“采菽,我要回家,我要见爹爹!”“可六太太吩咐过了,等她回来再送您回府。”采菽很为难。窦昭不管,一个劲地要回去。她现在还是孩子,吵闹任性都是正常的。采菽没有办法,只好叫了个小丫鬟去请纪氏示下。纪氏在花厅。她望了一眼坐在主位上的二太夫人,又望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兰哥儿、大嫂和二嫂,心情有些微妙...

章节试读


窦昭目送六伯母离开,心里却想着五伯父请假的事。

五伯父是吏部侍郎,他请假,会向谁请?

当然是他的顶头上司、吏部尚书兼师座的曾贻芬了。

哈!

窦昭忍不住笑起来。

不知道王行宜听到这个消息,会不会赶回京都向同是他师座的曾贻芬解释一下为什么五伯父要请假?

妥娘看着窦昭莫明其妙地就笑了起来,诧异地喊了一声“小姐”。

“没事,没事。”窦昭笑得更欢快了,她摇着采菽的胳膊,“采菽,我要回家,我要见爹爹!”

“可六太太吩咐过了,等她回来再送您回府。”采菽很为难。

窦昭不管,一个劲地要回去。

她现在还是孩子,吵闹任性都是正常的。

采菽没有办法,只好叫了个小丫鬟去请纪氏示下。

纪氏在花厅。

她望了一眼坐在主位上的二太夫人,又望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兰哥儿、大嫂和二嫂,心情有些微妙。

而二太太望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窦世枢、窦世样、三太太、窦世横和纪氏,却心中充满了愤怒。

说什么商量,老三、老五、老六这一母同胞的三兄弟早商量好了,她们这三房却是赶鸭子上架,之前根本不知道二太夫人把他们叫过来是为什么,怎么商量?

覆巢之下没有完卵,这个道理她是懂的,可就这样为被迫为西府收拾残局,她却怒意难消。如果她反对,以老五的心性,只怕早就有一大堆道理在那里等着她,她说得过老五吗?一个不慎,还可能给众人留下她趋利避害、不敢担当的印象,她是窦府的宗妇,以后在窦家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二太太看了大太太一眼。

大太太脸色苍白,眼睛浮肿,表情却很平静。

这个做了十几年宗妇,现在又死了丈夫、孩子还小的孀居妇人有自己的打算。

叔伯兄弟里,老五窦世枢的前程最好,兰哥儿以后还要靠这位五叔帮衬,他们是万万不能和窦世枢翻脸的。

大爷在世时,在江南任官多年,他们颇有些积蓄,不说这些,就算东府分一半的财产给寿姑,其他的六房平分留下的一半,节省些,也足以够他们过两、三代人了,何必为了钱闹得不好看。

只要有人,还怕没有钱!

不过二房的儿子最多,如果自己提出来六房共摊,只怕二房会不答应。

好在她现在卸下了宗妇的责任,这些事也就不用自己出头了。

大太太紧紧地抿着嘴。

二太太怨念丛生。

早知这样,她当初就不应该听二太夫人的话跟着丈夫去任了。

为了让儿子们能好好读书,又怕背上个“不孝”的罪名,她把四个儿子全都留在了真定。如今除了长子窦文冒跟着老五在京都读书、历练,次子窦玉昌、三子窦秀昌还有从兄弟中排行第五的四子窦广昌则在家中族学里上学。文昌已过而立之年,却还只是个秀才;玉昌书读得虽好,但比起两个叔叔窦世横、窦世英却又差了很多;秀昌就不用说了,早早的成了亲,儿子倒是生了好几个,可读起书来还不如自己的儿子芝哥儿;广昌也就比秀昌强得一点点……

想到这些,她把心一横,笑道:“四弟怎么说?”

窦家的四老爷窦世杼在举人的功名上止步不前,前几年终于断了金榜提名的念头,经窦世枢的推荐,在就藩信阳的皇长子信阳王府上做了名长史,听说很得信阳王的喜欢,前两年举家搬到了信阳。

窦世枢听着,犹豫半晌,从衣袖中掏出封信来示意丫鬟递给二太太:“这是四哥给我的回信,我原先觉得有些不妥,所以没拿出来……”

二太太在心里把窦世枢骂了一百遍。

信阳离京都千里之遥,我口一开你就能拿出老四的信……你若不是早有预谋,我就一头撞死在这大厅里!

心里却明白,大势已去!

老四早就和老五串通一气……

她不用看信,已经知道信上都写了些什么。

但她还是忍不住打开了信。

果然,窦世杼不仅同意窦世枢对东府的财产分配,而且还建议寿姑的嫁妆由六家平摊。

二太太索性把信给了大太太。

大太太看着嘴角就流露出淡淡的笑意来。

二太太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就听见大太太笑道:“四叔倒和我想到一块去了。我看就照着四叔说的办好了。这并不是哪一家一房的事,这关系到五伯父的前程,窦家的兴衰。”

“我先前没把四哥的信拿出来,就是怕两位嫂嫂误会。”窦世枢听着忙笑道,“这件事认真说起来,都是我没有处理好,才会有今天的局面。两位嫂嫂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事既然是我决定的,就由我来担着吧?总不能把大家都拖下水。”

二太太还要说什么,二太夫人已笑道:“这件事,他先和我商量过,我也是同意的。你们就不要再争了,就这样决定了。”二太夫人拍了板,吩咐柳妈妈:“你去跟窦管事说一声,让他把西府的老太爷请过来,就说我有要紧事和他商量。”又对窦世榜道,“你一向管着两家的庶务,这几天就抽空把帐目整理整理,到时候赵家来人,也好商量着到底把哪些产业划到寿姑的名下。”

窦世榜忙站起身来恭谨地应“是”。

请纪氏示下的小丫鬟看了这等阵势,哪里还敢凑上前去,跑回去只说没办法奏到六太太跟前去。采菽只好不停地哄着窦昭。

正好柳嬷嬷出来传话,见状不由笑道:“这是怎么了?”

采菽忙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柳妈妈。

柳嬷嬷是二太夫人贴身的老仆,就是窦世枢,也要给她几分面子。若是平时,她关心地问过几句也就算了,决不会把事揽到自己身上去的。可想到刚才花厅里发生的一切,以她对窦家五爷的了解,只要是窦五爷要做的事,就没有做不成的,西府的这位四小姐在她心目中的份量也就骤然间直线上升,到了一个让人不能不重视的地步。

她不禁笑道:“我奉了太夫人之命,正要请窦管事往西府走一趟。不如让窦管事送你们过去,你们给六太太留个口讯就是了。骨肉至亲,哪有不想念的?也不怪四小姐吵着非要回去不可。”

有了柳嬷嬷的话,采菽胆子也大起来,叮嘱了身边的小丫鬟几句,和妥娘一起陪着窦昭回了西府。

高升正指使着小厮在搬窦世英的箱笼。

见窦昭回来了,忙上前行礼。

窦昭问他:“我爹爹呢?”

高兴笑道:“七爷去了栖霞院。”

窦昭转身想走,略一思忖,让海棠陪着采菽,自己带着妥娘去了栖霞院。

远远的,她就看见了趾高气扬地站在院子里指使着丫鬟、婆子端茶倒水的庞氏。

窦昭绕道往窦世英的书房去。

栖霞院后院的角门,斜对着窦世英的书房。

角门虚掩着,无人看守。

她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栖霞院的后院。

栖霞院后院种着几株木兰,花开的时候,灿若霞锦,所以这院子才取名栖霞院。

窦昭在内室后面的暖阁里听父亲和王映雪说话。

“……我只是个平凡普通的男子,自私地想过得快活一点,想把从前的事都忘记,”说话的是父亲,“可每当我看到你的时候,我就会想起谷秋是怎么死的,心里像刀扎一样难受……映雪,我们都重新开始吧!”

王映雪愣住:“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映雪,难道你还不明白?”窦世英神色复杂地望着王映雪,喃喃地道,“如果我们在一起,除了名分,其他的,我什么也给不了你……”

暖阁里的窦昭气得咬牙切齿。

什么叫做重新开始?

什么叫除了名份,其他的什么也给不了?

一个女人,你愿意给她一个名份,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

她再也听不下去,气呼呼地从暖阁里出来,径直去了栖霞院的前院。

庞氏像壁虎似的,正趴在窗棂上偷听,她的丫鬟在一旁望风。

窦家的仆妇远远地站在庑下廊角,神色里都带着几分鄙夷。

窦昭静静地站在那里,似笑非笑地望着庞氏。

庞氏的丫鬟突然间发现了窦昭。

她脸涨得通红,不停地拉着庞氏的衣角:“二奶奶,二奶奶……”

“别吵!”庞氏不耐烦地道,“你一说话,我就听不见了!”

“不是,”那丫鬟在窦昭的目光中急得都快在哭出来,“是四小姐,窦家的四小姐过来了……”

“谁?”庞氏回头,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的窦昭。

“哦,原来是四小姐啊!”她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衣襟,整了整鬓角,笑道,“四小姐,您怎么来了?是谁陪您来的?”

前世今生,窦昭都佩服她的自说自话。

屋里的人听到动静却冲了出来。

“寿姑?”窦世英张口结舌地望着女儿,“你怎么过来了?你不是在你六伯母那里吗?谁带你过来的?”一面说,一面四处张望,看见妥娘,面色一沉,正要开口教训,窦昭已道:“是采菽陪我来的。”说着,转身就朝外走,“我等会还要跟着窦管事的车回去呢!”

这个地方,她一刻钟也不想呆了。

“你慢点!”窦世英在后面追着女儿,“我和你一起去给祖父问安……”

跟着出来的王映雪站在台阶上,看着窦氏父女的身影渐行渐远,慢慢地消失在自己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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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是八月十二日丑时逝世的。

在此之前,他一直昏迷不醒,没有留下一句遗言。

父亲哭得不能自己,全靠东窦的人过来帮着小殓。

窦昭静静地站在庑廊上,听着父亲的哭声,想着祖母。

三年之后,祖母也会去了。

她能不能做些什么,让祖母能多活两年呢?

祖母是去后院给瓜秧浇水的时候突然倒在田里的……祖母的身体一向很好,谁也没有想到……

王映雪走过来,用吩咐的口吻对窦昭道:“寿姑,这几天会有很多人来吊丧,你妹妹不懂事,母亲只有靠你了。你帮着看着点灶上的事。”

祖父的丧礼,亲戚朋友、乡亲近邻都会来祭拜,她见自己这些日子行事有法有度,是怕自己在丧礼上出了风头,得了那些长辈的青眼,以后更加没办法制约自己吧?

窦昭挑了挑眉。

“母亲?”她用一种挑剔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王映雪,“太太是不是忙糊涂了?您什么时候改姓赵了?祖父刚去,报丧的日子都没有定就有人来吊丧?太太是不是从来没有主持过丧事,不懂这些?如果真不懂,就请了三太太来帮忙吧!祖父是进士及第,窦家在北直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到时候恐怕有祖父的故旧前来送祖父最后一程,若是弄出笑话来了,窦家实在是丢不起这个脸!至于灶上的事,如果现在管厨房的管事妈妈拿不起,就换个人吧!”说着,她喊了海棠,“去请高升过来。”自从王映雪扶正,祖父不管内宅,窦昭又长年住在东府,内宅管事的即便不是王映雪的人也是不敢得罪她的人。高升是父亲的人,在前世的记忆中,他只忠于父亲一个人,只要父亲没有明确地表示,做为父亲的女儿,高升会等同父亲一样的尊敬,就像他尊敬窦明一样。

王映雪已脸色大变,沉声道:“寿姑,我不知道东府的太太们在你面前是怎样说的,可你总归是西府的人……”

窦昭打断了她的话:“太太,我看有些事你自己要考虑清楚才是。祖父这才刚死,别以为自己头上就没人管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正说着,高升过来了。

窦昭打住了话题,刚把王映雪的话说了个开头,王映雪已急急地道:“我这几天忙糊涂了,说话不免急躁了些,寿姑不要放在心上……”

要怪只能怪王映雪的运气不好。

窦昭正为祖母的事烦心,王映雪这样挑衅她一番,还在她面前自称是什么“母亲”,她铁了心要收拾王映雪,也不管王映雪在一旁说什么,径直将话说完,并道:“……太太没有管家的经验,这个时候若是闹出什么笑话来,西府恐怕要被别人说一辈子。家里的人事你都熟悉,如果没有能当大任的人,就把这几天的筵席包给外面的酒楼饭馆,真定县找不出这样的人,就去真定州找,别人知道了,不会想到是我们家没人,只会说我们孝顺,要热热闹闹地把祖父送上山。”又道,“这个时候,最忌自家人乱套,你就多担待点,若有什么纰漏,就把事情先压下去,等把祖父的事办完了再说。”

她不知道真定有没有专给人做红白喜事的铺子,但她在做侯夫人的时候,京都有很多这样的铺子,而且还有几家规模做得相当大。

高升猜到是王映雪想给窦昭下马威,但窦昭的提议太让人心动了。

不要说真定,就是北直隶,也没有哪家这样大手笔地给老人送终的。所谓的死后哀荣,看的就是子嗣的孝心和本事。这件事如果办好了,只会对七爷的前程和名声有好处。

他立刻道:“我这就去办这件事。”说完,果断地转身,看也没看王映雪一眼。

窦昭对他的表现很满意,说了声“高管事暂且留步”,问王映雪:“太太还有什么事没把握的?现在说出来,我和高管事一起帮你想办法。如果等到丧事的中途有什么事出了差错,那个时候每天要接待来吊唁的人,恐怕我们也会有心无力。”

高升果就站定,恭身等着王映雪说话。

王映雪气得心头发痛,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窦昭就冷笑着看着她。

她只得咬牙切齿地说了声“没有了”。

窦昭笑道:“那就好!太太不要过两天又想起什么事没办就好。”沉稳大方地转身离去。

高升自然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道理,朝着王映雪揖了揖,自去找那能包筵席的酒楼饭馆不提。

王映雪扶了胡嬷嬷的手,直嚷着“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胡嬷嬷却担心窦家的那些仆妇。

因七爷一直没有吩咐把正房清理出来,前头七奶奶和四小姐还有些东西留在那里,老太爷也不发句话,太太不好贸然地搬进去,加上东府又一直压着西府,以至于那些仆妇对太太也少了应有的尊敬。她们好不容易才把那些人给压下去,四小姐这样一番举动,会不会让那些仆妇又不安分起来?

如果能让七爷说句话就好了!

她在心里感慨着,嘴里却劝着王映雪:“太太,大局为重。”

“我知道。”王映雪点头,问道,“我娘家谁来吊丧?”

窦铎不能进食的时候她就差人给母亲王许氏报了信,希望娘家能派了得力的人来吊唁,这样也有利于她在窦家站稳脚跟。

胡嬷嬷低声道:“老太太说,让大爷和大奶奶来。”

王映雪皱了皱眉,道:“二嫂不来吗?”

这种场面,只有二嫂庞玉楼能明白她的心意。

胡嬷嬷道:“要不要我给二奶奶带个信去?”

王映雪说了句“快去”,就看见一个面生的小厮四处张望了一下,飞快地闪身进了窦昭歇息的厢房。

她心中一动,指了那小厮低声对胡嬷嬷道:“你派个机灵的人盯着那小厮。”

胡嬷嬷应声而去。

赵良璧进了厢房,小声禀道:“崔姨奶奶已经知道窦老太爷病逝了,她等会就会赶过来。”

窦昭奇道:“这边给崔姨奶奶报信了?”

“没有。”赵良璧道,“崔姨奶奶说,不知道是不知道,知道了,怎么也得来上炷香……”

“那是自然。”窦昭道,“可怎么来、什么时候来却是有讲究的。她老人家不在乎,可看在别人眼里就不是那回事了。你跟崔十三说声,让他拦着崔姨奶奶。窦家的人什么时候去接崔姨奶奶,他什么时候再陪着崔姨奶奶过来。窦家的人要不是去接,就不来。”

“崔十三也这么说。”赵良璧很是苦恼,“说有些架子,该端的时候就得端,不然会让人瞧不起的,还以为老太爷去世了,崔姨奶奶就迫不及待地跑回来了……可崔姨奶奶说,谁想说让谁说去,她非要来不可。

“你们想办法拦着。”窦昭笑道,“崔十三一定有办法的。”

赵良璧只好去给崔十三回话。

府里人人都知道王映雪想为难窦昭反被窦昭将了一军,厨房里管事的人可能会被窦昭一锅端了。

一时间西府里人心惶惶,丫鬟、婆子在窦昭面前都战战兢兢的,比在王映雪前面还要恭谨。

窦昭不管这些,看着到了中午,去了鹤寿堂的厢房服侍二太太和几位长辈用午膳。

第二天清早,窦世榜亲自去接了祖母过来。

丁姨奶奶拉着祖母的手,哭得格外的伤心。

窦昭的表情就有些怪异。

前世,祖父去世的时候窦晓已经有五岁了,三伯父将她们从田庄里接了回来,丁姨奶奶见到祖母的时候,虽然双眼红肿,却只是淡淡地和祖母打了个招呼就帮着王映雪待客去了。

她阻止了母亲的第一次自缢,虽然没有能阻止第二次,却让事情有了很大的偏差。

窦晓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

祖父至今也没有看见念念不忘的嫡长孙出生。

祖母至今也还是崔姨奶奶。

丁姨奶奶前世靠上了继母王映雪,这一世,由妾室扶正的王映雪自顾不暇,她又在窦昭的事情上扮演了那样的一个角色,随着父亲的当家,等待她的,决不会是什么好事,她只得寻求祖母的同情和怜悯。

从最后一点上来讲,窦昭觉得这种改变还是让她挺高兴的。

可她能不能想办法延长祖母的元寿呢?

哪怕只是短短的几个月或是几年,让她和祖母能多相处一段时间呢?

祭拜过祖父,婉拒了丁姨奶奶,窦昭把祖母安排在了西窦的客房。

祖母拉了她的手,有些惭愧地道:“我原以为我早点来,能帮一帮你,现在看来我不拖累你都是好的了。”

没有了祖父这个公公,还有祖母这个庶婆婆,王映雪就得以待庶母的礼仪敬着祖母,就别想为所欲为,她完全可以说服祖母在西窦住下,甚至是利用祖母来压制王映雪。

可窦昭不想把祖母扯进来。

祖母一生都不想和窦家扯上关系,如今已到晚年,她希望祖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过日子。

“您为什么这么说?”她拧了帕子给祖母擦脸。

祖母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就像你要我等窦家的人来接我一样。我只想着我和你祖父毕竟生了你父亲,他去世了,我也该来祭拜祭拜他……其他的却没有多考虑。”

窦昭笑道:“那您肯定也不愿意住在窦家了?”

“这又不是我的地方。”祖母笑道,“我住不习惯。”

“等祖父的葬礼过去,我就送您回田庄吧!”窦昭笑道,“不过,您就不用总待在田庄上了。要是想我或是父亲了,就让崔十三送您过来住几天。”

“这样也好。”祖母笑道,“不过,还是你们去我那里住几天吧!”

窦昭凝视着祖母微微地笑。

父亲还要守孝三年,祖母会不会因此而永远只是“崔姨奶奶”呢?

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姊妹们,今天有点晚,我去走舅舅家了……O(∩_∩)O~

※※


回到正房,父亲告诉窦昭写自己的名字。

窦昭前一世跟着祖父请来的一位老儒读过几年《烈女传》、《女诫》,看帐本还可以,学问却谈不上。

看见父亲端正秀丽的小楷,她很是羡慕。

父亲呵呵地笑,弯腰在多宝阁格子底层找了几张描红的纸铺在了书案上,握着窦昭的手告诉她怎样运笔。

含笑进来禀道:“王姨娘那边的琼芳过来,问七爷什么时候过去用晚膳?”

父亲看了看窗外的夕阳的余辉,笑道:“王姨娘在月子里头,五小姐也要静养,我一过去,又要重新摆桌,麻烦得很……我就不过去了,晚膳就在正房和四小姐一起用。”

含笑笑着退了下去。

窦昭有些意外,但也没有放在心上。陪父亲用过晚膳,含笑移了灯进来,两人又写了会儿字,父亲就在正房内室歇了。

过了两天,冯保山来拜访父亲。

他二十四、五岁的样子,剑眉星目,乌黑的头发用羊脂玉簪子绾着,穿了件墨绿色菖蒲纹的杭绸直裰,清雅中透着几分矜贵。

这就是母亲口中那个吃喝嫖赌无所不为的冯保山?

坐在大书旁案描红的窦昭张大了嘴巴,片刻后才合拢。

冯保山是来找父亲玩的:“……应城家的荷花全都开了。你在孝期,我们也不惊动旁人,就你、我和应城三个,赏赏花,聊聊天,你也出去透透气,散散心。”

父亲摇头:“天气太热,不想出去。你的心意我领了。”

“这还没进入六月,热什么热?”冯保山说话,像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语气一顿,目光疑惑地望着父亲,“你,你不会是想为赵氏守一年吧?”

父亲没有做声,垂下了眼帘。

“真是这样啊!”冯保山非常没有形象地跳了起来,眼睛瞪得像铜铃。

半晌,气呼呼地在屋里子转了几个圈,道:“算了,我懒得理你了。我去找中直玩去。”然后“啪”地一声甩着竹帘出了门。

父亲不恼不怒,面色如常地温声喊着“寿姑”,叮嘱她:“不要东张西望,练字!”

窦昭忙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描着红。

整整一个月,父亲都没有踏出家门半步,在家里读书作文章,告诉窦昭写字。

窦明的满月礼因为母亲的孝期,只在家里摆了两桌。

王家送了些小孩的衣饰做为满月礼,没有派人到贺,而做为外家的赵氏,既没有来喝满月酒,也没有来送满月礼。

窦家的人有些尴尬,王映雪则是又气又恼、又羞又怨。

等到蝉鸣匝地的时候,从京都传来消息,舅舅赵思谋了延安府甘泉县县令一职。

前世,舅舅做到了庆阳府知府,正四品。

这一世,舅舅还是谋了西北的缺。

窦昭既为舅舅高兴,心里隐隐又有几分失落。

祖父评价舅舅:“看不出来,还有这样的手段。甘泉县虽然贫瘠,可一去就是主政官,虽然没有入选庶吉士,但起点还是很高的。”

三伯父更为不安:“元吉也这么说。”

元吉是窦昭的五伯父窦世枢,这个消息就是他从京都传回来的。

如三代看穿四代看吃五代看文章一样,窦家几代人的苦心经营的光芒全集中在了窦世枢的身上。

他十三岁进学,十六岁中举人,二十二岁中进士,庶吉士在吏部观政,之后从吏部给事中做起,窦昭生病前,已官至武英殿大学士兼吏部尚书。

是窦家第一个入阁拜相的人。

又因和东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王行宜、文渊阁大学士兼刑部尚书的陈荣均是北直隶人,被人戏称“北半边”。

祖父淡淡地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几分倨傲:“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元吉和你一母同胞,你有什么好害怕的?”

三伯父擦了擦额间的汗,苦笑道:“我这不是因为自己读书少,在进士面前就有些心虚吗?”

祖父大笑。

窦昭则吩咐妥娘清点自己屋里的东西。

看样子,舅母很快就会来接她了。

按照前一世的经验,事情会很快暴露,到时候肯定有番周折,她还是未雨绸缪的好。

父亲笑她:“寿姑小小年纪就知道藏东西了。”

窦昭趁机将父亲书案上的翡翠笔洗抱在了怀里:“这也是我的。”

反正到时候新继母进门,这些公中的东西都会重新登记造册,以便和母亲的陪嫁区别开来,还不如把自己喜欢的东西收起来,混淆视听,变成自己的。

父亲笑得不行,指了自己多宝阁上的两件玉石器皿:“这个喜不喜欢?”

“喜欢!”窦昭不住地点头。

父亲大手一挥:“也给你搬去藏起来!”

窦昭笑得眼儿弯弯如月牙,指了父亲炕几上的锦盒:“我还要那个红色的石头!”

那里面是两方上好的鸡血石,颜色鲜艳,自成山川雾峦的模样,窦昭很喜欢,琢磨着以后找个名家帮着刻方印章。

父亲刮着窦昭的鼻子:“你这个小机灵鬼,那可是爹爹的私藏,你要来干什么?等你嫁人的时候,我亲手雕块闲章送给女婿,当做是你的陪嫁好了。还有几方好砚,到时候一并都给了你。”

窦昭嘻嘻笑,心里却打着鼓:难道还要嫁给魏廷瑜不成?他可不是读书人,只怕那几方好砚给了他也只是收进了库房。

正想着,外面传来一阵大声的喧哗。

父亲并不理会,把窦昭抱到了书案前的太师椅前告诉她练字:“我已经吩咐下去了,按照你的身量给你做套花梨木的书案和椅子,就放在爹爹的旁边,到时候你就可以坐在椅子上练字了。”

话音未落,含笑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七爷,舅太太来了!”

父亲一愣,道:“舅太太来了,有什么好慌张的?”

窦昭心里却隐隐猜出几分来。

事情最终还是败露了。

不知道是谁泄露出去的?又是谁给窦家通风报信的?

“舅太太说,要把四小姐接过去住几天,老爷不答应,让丁姨奶奶出面跟舅太太说。刚说了两句话,三太太赶了过来,不让舅太太把四小姐接回去,还说什么四小姐是窦家的姑娘,没了娘亲还有爹和祖父,没有道理寄人篱下给舅舅抚养的。”含笑神色惶恐,窦赵两家翻脸,最倒霉的就是她们这些陪嫁了。赵谷秋的陪嫁按律是留给窦昭的,窦昭是窦家的女儿,自然归窦家养育。窦昭太小,根本当不了家,做不了主,他们留在窦家,窦家的人不会给好脸色他们看;他们若想回赵家,也得看窦家答应不答应。“三太太还说,四小姐长大以后还要嫁人的,是赵家的表小姐体面还是窦家的嫡小姐体面?赵家要是真为四小姐好,就不会想出这样的馊主意了。舅太太不能因为赵家和窦家有罅隙,为了打窦家的脸,就不顾外甥女的颜面!”她顿了顿,又道:“大太太早得了信,说赵家准备全家都去任上,东西都收拾好了,单等接了四小姐就启程。舅太太却矢口否认。老爷说了,四小姐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跟着舅太太去安香的……”

窦世英眉头紧锁地打断了含笑的话,吩咐妥娘:“你在这里看着四小姐。”然后对含笑道:“你带我去看看!”

含笑慌慌张张地应了一声,陪着窦世英出了门。

窦昭静静地坐在太师椅上,等着人来找她。

阳光透过窗棂射进来,微尘在空中飞舞。

女子细细的说话声温柔如风。

脚步渐行渐近。

竹帘被撩起。

一个穿着淡绿色褙子的女人脚步轻盈地走了进来。

她柔声喊着窦昭:“寿姑,你舅母来了。我帮你梳洗打扮一番,我们去见你舅母,好不好?”

窦昭定定地望着她,自嘲而笑地喊了声“丁姨奶奶”。

“嗳!”她笑盈盈地应着,喊了玉簪和妥娘,“叫小丫鬟打水进来,我帮着四小姐梳洗一番,换件衣裳,好去见客。”

玉簪忙将丁姨奶奶的话吩咐了下去。

丁姨奶奶帮着窦昭洗脸,一会支使着妥娘递个这,一会支使着玉簪拿那个,两个丫鬟都忙得团团转。

她温声问窦昭:“寿姑想娘亲吗?”

窦昭笑:“想!”

丁姨奶奶道:“那你想见娘亲吗?”

“想!”窦昭高声地道。

“我们寿姑真乖!”丁姨奶奶亲了亲窦昭的面颊,抱着窦昭往厅堂去。

她身边的丫鬟簇拥着她和窦昭,把玉簪和妥娘远远地隔开。

转过那棵亭亭如盖的大槐树,就是厅堂了。

丁姨奶奶轻声地道:“寿姑,你舅母来接你了。你等会千万别和她走,要不然,她会把你卖到老山沟里去的,你就再也见不到你娘亲,吃不着桂花酥了,也见不着妥娘、玉簪还有你祖父,你父亲了。”

窦昭点头。

丁姨奶奶有些意外。

没想到寿姑这么好哄!

她笑着摸了摸窦昭的头发:“乖,等会见过了你舅母,丁姨奶奶就带你找你娘亲去,好不好?”

“好!”窦昭应道。

丁姨奶奶转过大槐树,进了厅堂。

如两军对峙,舅母和彭嬷嬷站在厅堂的中间,三伯母和几个陌生的妇人站在厅堂的中堂下。

听到动静,双方的目光都转了过来。

三伯母笑盈盈地朝着窦昭招手:“来,寿姑,到三伯母这里来!”

舅母的笑容则有些勉强。她柔声喊着窦昭:“寿姑,让舅母抱抱!”

丁姨奶奶把窦昭放在了地上,同时在她耳边低声地道:“卖到老山沟里去了每天都会挨打的,快去你三伯母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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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昭最终还是把那荷包捡了起来。

好歹是三千两银子,可以买一千多亩田或是一座四进的宅子呢!

要是被谁捡了去,只怕眨眼的功夫就会连人带银票都不见了。

与其给别人,不如给她。

她打开了荷包。

里面全是一百、二百甚至是几十两的面额,见票即兑的那种。

父亲想的还挺周到的。

窦昭把银票重新放回荷包,就听见花厅里传来一阵哭闹:“哥哥,你们这样逼我,还不如给我三尺白绫让我自缢算了,也免得我牵肠挂肚,生不如死……”

那就给她三尺白绫好了!

窦昭腹诽着。

当初母亲不是如她所愿给了她一条汗巾,结果她怎么还活得好好的?

王行宜怎么生了这样个不知道廉耻的东西?

真是有辱他一世英名。

花厅里传来王知柄低沉的声音,含含糊糊,听不清楚。

窦昭寻思着要不要再听听壁角,结果看见花厅的槅扇一动,父亲陪着王知柄走了出来。

她忙躲到了一旁的太湖石后面。

父亲劝着王知柄:“……你也不用着急上火,事情来得这么突然,她可能一时接受不了。这样说来说去,也说不出个结果。今天你先回去,让她的嫂嫂们来看看她,看她还有些什么想法,我们到时候再坐下来商量。只要窦家能办到的,一定尽力满足她。”

王知柄脸黑黑的,听到这话额头上冒出几根青筋来,沉声道:“窦七爷这是什么意思?以为我妹妹是要讹你们家的银子不成?”

“你不要误会。”父亲声音温和,“我只是想,你虽说是她哥哥,但毕竟男女有别,又分开了这么多年,她有什么心事恐怕也不好说给你听,不如缓两天,等她的心情平静下来再做打算。”又道,“她要是舍不得明姐儿,随时可以来看看她。只是明姐儿年纪小,怕就怕到时候有什么话传到明姐儿的耳朵里,让那孩子难受。她要是同意,让明姐儿拜她做了干娘或是干姨都也可以。等明姐儿懂事了,再把当年的事告诉明姐儿也不迟。不过,具体怎样个说词,能不能这样,还要请你们家帮着拿个主意,我一切依照行事。”

一席话说得妥贴又诚挚,让王知柄脸色大霁。

他仔细地打量了父亲一眼,道:“没想到你做事这样沉稳厚道,倒是我小瞧了你。”

父亲汗颜,支吾道:“天色不早,我就不留你了。等下次过来,我请你喝茶——我那里还有二堂兄从福建捎来的大红袍,颇值得一尝。”

王知柄满意地走了。

父亲擦着额头的汗水,转身朝着窦昭躲藏的太湖石喊道:“还不快出来?太阳这么大,小心晒着!”

窦昭笑嘻嘻地走了出来,道:“我躲得好好的,爹爹是怎么发现我的?”

父亲笑着指了指窦昭头上的金环。

早知如此,就应该扎头绳的。

窦昭在心里嘀咕着,想到那三千两银子,亮出手里拎着的荷包笑道:“爹爹,我捡了一个荷包……”

不要说她现在只有五岁,就是她十五岁,三千银子想不着痕迹地私藏了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摊开,光明正大地据为己有。

父亲笑道:“原来是被你捡了去。”一面说,一面伸手去拿那个荷包。

窦昭手一晃,把荷包藏在了身后:“是我捡到的,就是我的。”

父亲一愣,笑道:“可这荷包是我的。失主找来了,你难道还想赖不成?”

“那您得谢谢我。”窦昭道,“要分我一半。”

父亲忍俊不禁,刮了刮她的鼻子:“你这都是跟谁学的?”然后打开荷包,从里面挑了张十两的银票给她,“给你的谢礼。”

“不行,不行,”窦昭和他来混的,瞅着那一百两、二百两的抓了一把在手里,“这些都是我的……”

正说着,祖父走了出来。

父亲有些慌张地把银票全塞进了荷包。

祖父皱了皱眉,道:“这是做什么呢?”声音很冷淡。

“没事,没事。”父亲连忙道,“寿姑的荷包松了,我帮她挂上。”

啊!

窦昭忍不住咧了嘴笑。

这银票是父亲的私房钱。

所以连祖父也要瞒着。

祖父不悦地道:“这些丫鬟、婆子做的事,你一个大男人,跟着掺和些什么?”然后道,“你跟我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父亲应喏,招了妥娘过来,指着窦昭低声说了几句话,和祖父去了鹤寿堂。

窦昭笑眯眯地往正房去。

妥娘一路上盯着她腰间的荷包,每逢过桥穿径她的脸色就紧一紧,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四小姐,您小心点,您小心点”,恨不得把那荷包捧在手里。

窦昭问她:“你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妥娘不住地点头。

窦昭从荷包里翻了张十两的银票:“赏给你的!”

“我不要,我不要。”妥娘的脸色发白,“小姐快收起来吧?要是被人看见揪了去,我就是死一百回也赔不起啊!”急得都快哭起来。

窦昭叹气,将荷包递给了妥娘:“你我帮收起来吧!”

妥娘应了一声,小心地将荷包揣进了怀里,一直用手捂着装荷包的地方回到了正屋。

晚上,父亲回到屋里,问她:“荷包呢?”

窦昭从床头的档板里抱了个匣子出来:“在这里。”

父亲哈哈大笑。

窦昭趁机把匣子放了回去。

父亲叫了俞嬷嬷进来:“四小姐屋里多了三千两银票,你登记在册。”

俞嬷嬷脸色大变,不安道:“这么多的银子,放在四小姐屋里,妥吗?”

父亲一向大手大脚惯了,不以为意地道:“没事,三千两银子而已。”

俞嬷嬷不好再说什么,窦昭却笑弯了眼睛。

这银子,她还有大用处呢!

第二天傍晚,王映雪的嫂嫂们来了。

姑嫂三人关在屋里说话。

高氏是个严肃的妇人,说起话来也不怎么客气:“这里没有外人,你有什么打算就直说吧!”

庞氏坐在墨漆描金的绣墩上,姿态悠闲地喝着茶,一双杏眼却精明无比地把王映雪屋里的陈设扫了个遍。

玫瑰红的湘被,景泰蓝的花觚,丁香色漳绒坐褥,官绿色的茧绸帐子,还有手中官窑的粉彩茶盅,没有一万两银子,恐怕是布置不起来吧!

难怪她不想走。

庞玉楼抿着嘴笑了笑,听见她的小姑哽咽道:“要是我带了明姐儿回去,爹爹可答应?”

“你若是觉得好,我就替爹爹做主答应你了。”多年艰辛生活让高氏从一个只知道顺从的女子变成了个处事果断的人,她沉声道,“若是别人问起,就说是亲戚的孩子,父母双亡,没人照顾,由我收为养女。所有的官文你大哥都会想办法办妥的,你不用担心。”

现在当务之急是把王映雪接回去。

王映雪没想到事情会这样。

她情不自禁地咬了咬唇,道:“可这样一来,到底是养女……”

高氏闻言心痛如绞。

那个纯真善良、高洁如兰的王映雪哪里去了?

难道贫困的生活就真的这么可怕?

自己也是千金小姐,嫁入王家后主持中馈,伺候婆婆,照顾小姑,抚育子女,想到出嫁前父亲“君子当安贫乐道,恬于进取”的教导,她就能静下心来做好自己的本份。

可王映雪呢?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雷家退亲的时候?是她开始营生养家的时候?还是自己怜惜她一时失足瞒着良心为她出面的时候?

高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出身商贾的庞氏却眼睛珠子一转。

她是从小听着算盘珠的响声长大的,王映雪的言下之意她怎么听不懂?何况她平日最是烦这个嫌弃她出身、总把她和大嫂高氏相比较的小姑。因而有些看戏不怕台高地笑道:“小姑这话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我们家现在不同往昔,给人家做妾是不能的。要不,让爹爹出面跟窦家说说?把诸家的婚事退了,把你扶正算了……”

“你别乱说,小心让窦家的人听见了笑话。”高氏忍不住喝道,心里暗暗后悔没能顶住婆婆的说项,带了庞氏来窦家。

“大嫂,您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庞玉楼懒懒地道,“合着您是王家的媳妇,我就不是王家的媳妇了?您是高门大户,我比不得。可我是王家落魄的时候嫁进来的,贫贱不能移,也未必就那样的上不得台面。”

出身大家的高氏遇到出身市井的庞玉楼,颇有些秀才遇到兵的感觉,因此如果不是什么原则上的大事,高氏通常都会忍让庞氏几分。

王映雪流露出不想离开窦家的意思,这就是原则上的大事了。

高氏耐着性子道:“你也不是那没有见过世面的人,谁家会随随便便就把妾室扶正的?”

庞玉楼当然知道,只是不想让那高氏压过自己一头,嘟呶道:“我们镇上的陶秀才不就把妾室扶正了吗?”

“那是因为陶秀才正经娘子病逝了,那妾给他生了唯一的儿子,陶秀才娘家兄弟写了同意书,认了那妾做妹子,”高氏眼底闪过一丝不悦,道,“那能一样吗?”

“不就是儿子吗?”庞玉楼朝着王映雪眨了眨眼睛。

王映雪顿时面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庞玉楼看着有些不对,低声道:“怎么?明姐儿都一岁多了,又是乳娘带着,你身上还没有动静吗?”

“二嫂胡说些什么?”王映雪的脸上有些挂不住,道,“七爷说了,要为赵谷秋守三年的。”

“啊!”庞玉楼张大了嘴巴,望着王映雪嘴角翕翕,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高氏则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样好的人,遇到得却不是时候。



今天出去办了个移动上网卡,设置了定时发布,结果有朋友给短讯,问我怎么还没有发文,赶急冲回来……




舅母走后没多久,江南那边传来消息,大伯父窦世样病逝了。

家里立刻乱了套。

大伯母受不了这个打击卧病在床,三伯母主持东窦的中馈。三伯父领了二堂兄窦玉昌去扬州料理大伯父的后事,四堂兄窦荣昌协理六伯父管理家中的庶务,祖父好像也老了十岁似的,每天躺在书房的醉翁椅上发呆。

东、西两窦的气氛都很沉闷。

这些却影响不了窦昭。她还是每天看见什么喜欢的东西就往自己住的屋里拖。窦世英笑她:“不去看妹妹了?”

“王姨娘不喜欢我去看妹妹。”窦昭嘟着嘴,满脸的不以为意,眼中却有小小的伤心。

窦世英心头一跳,没有说什么,只是伸手轻轻地抚了抚窦昭乌黑的头发,低声道:“也好,爹爹告诉你写字。”

窦昭问窦世英:“祖母什么时候来?”

马上要过中秋节了,她希望中秋节的时候能和祖母说上话。

窦世英眉头微蹙,道:“谁告诉你喊崔姨奶奶作‘祖母’的?”

窦昭暗暗叫苦。

祖母应该是在窦晓出生之后才被称“祖母”的,她自懂事起就和祖母生活在一世,记忆中一直称祖母为“祖母”,倒把这茬儿给忘了。

她只好含糊地道:“不喊祖母喊什么?”

“要喊崔姨奶奶!”窦世英耐心地教导女儿,“你大伯父病逝了,大家的心情都不好,今年的中秋节恐怕不会大操大办了,崔姨奶奶可能会留在田庄里过节。”又问她,“你为什么想见崔姨奶奶?”

窦昭道:“她们说崔姨奶奶会种田!”

窦世英大笑起来:“不错,你崔姨奶奶很会伺候庄稼,她的田庄,一直是我们家几个田庄里收益最好的。”说这话的时候,他目光有些茫然。

或许,这就是妾生子的悲哀。

窦昭不再和父亲说这些,拉着父亲去书房里练字。

那年的八月十五,大家只是分食了月饼,比起往年又是赏月又是观灯的,冷清了很多。

丫鬟们都在私底下议论:“这孝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到了九月底,大伯父的棺椁运回了真定县。

窦家披麻戴孝,半个真定县都是白色的。

真定县的县令和六伯父、父亲亲自在城门口迎了大伯父的棺椁,祖父和二太夫人作为长辈没有参加葬礼,治丧之事全由三伯父主持。

窦昭见到了乳名“兰哥儿”的九堂哥窦环昌。

他今年十六岁,瘦弱而苍白,在大伯父灵前颤颤巍巍地答谢吊唁之人,转过身却扑到祖父怀里大哭:“爹爹吐了好多血……”

祖父眼里立刻含满了泪水,揽了他的肩膀轻声安慰他:“好孩子,以后就跟着叔祖父读书。”

窦环昌点头,望着祖父的目光中充满了孺慕之色。

窦昭冷笑。

祖父把父亲教歪了,现在又来祸害大伯父了。

难怪窦环昌考了快二十年的进士也没个影子!

她每天咬紧牙关坚持练三百个大字。

窦环昌却对窦昭非常的友好——家里就他们俩人穿着重孝。

他常把大伯母给他做的好吃的送给窦昭品尝,窦昭对他的态度也渐渐柔和起来。

很快就到了腊月,窦昭的母亲要举行小祥祭礼。

父亲将除服,窦昭还要穿十五个月的孝服。

三伯母上门,和祖父商量给父亲续弦的事。

自从大伯父去世后,大伯母不再是窦家的宗妇,按理应由二伯母主持中馈,但二伯母随二伯父在任上,要打点好了二伯父身边的事才能携子女回乡,家里的事暂由三伯母打理。

祖父问三伯母:“你有没有什么好人家?”

三伯母斟酌道:“大嫂那边有个小堂妹,小时候常来我们家走动,人品、相貌都好,大嫂也有这个意思。再就是城东诸举人家的五小姐和南楼乡陈大人家的孙女,诸小姐性情柔顺,跟着哥哥们读过几年书,诗琴书画都略有涉猎,想必能和七叔叔能说到一块去。陈大人曾做过淞江知府,说亲的这位小姐行三,人我没见过,却素有贤名。其他几家不是家世略差一点,就是出身不太好,是庶出的,我觉得用不着相看。”

祖父点头,对三伯母的办事能力非常的赞赏:“你考虑得很周到。万元是庶出,万万不可再娶庶女。我看就定下诸举人家的小姐吧!大侄媳妇娘家的人,隔得太近了,有时候未必是件好事。陈大人总觉得自己是读书人,行事有些酸儒,这样人家教养出来的小姐多半有些呆板。”

三伯母笑着起身:“那我就跟诸家的人打声招呼。您看您这边派谁去相看为好?”

丁姨奶奶自从在大厅出了丑之后,就称病不出,祖父身边由原来服侍丁姨奶奶的大丫鬟秋芬伺候。

祖父也有些为难起来,想了半天,道:“你帮着拿主意就行了。”

三伯母笑盈盈地走了。

窦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伏在自己的花梨木书案上描红。

这个家里很快就会迎来新主母了,她也得从正房搬出来了。

以后,母亲的气息会在她生活中越来越稀薄。

想到这些,她心里有些惘然。

只是不知道父亲会把她安置到什么地方?

等会回去就让妥娘她们开始收拾东西吧!

西窦现在缺少主持中馈的主母,两家的婚事一旦说定,诸小姐应该会很快就嫁进来。

窦昭放下笔,轻轻地活动着发酸的手腕。

父亲却皱着眉头去了祖父那里。

“我不想续弦。”他目光直直地望着祖父,眉宇间充满了毅然决然的坚持,“我想给谷秋守三年。”

“荒唐!”祖父大怒,“你都几岁了,怎么还不晓事!你可是家中的独子,不想着尽快为窦家开枝散叶,竟然学那些风流浪荡子为妻守制……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责任?什么是担当?”祖父气得胡子一撅一撅的,“这件事没得商量!我会尽快让你三嫂和诸家把日子定下来的,你只管等着成亲就行了!”

扒在门缝偷听的窦昭差点跌倒。

明年五月,王行宜就将起复。

王家以后还要在官场上做人,绝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做小妾。

如果父亲在明年五月之前续弦,王家要么会把窦明留在窦家,让王映雪大归;要么会送王映雪三尺白绫,逼王映雪自缢;要么把王映雪送到庵堂,古佛青灯了此残生。

若父亲在明年五月之前没有续弦……

前一世,王行宜一直觉得自己亏欠妻子、子女良多,他富贵后只守着老妻过日子,从不沾染女色,对儿女也都十分的爱护,尽己所能地满足他们的任何要求。特别是王映雪,不仅被未婚夫退亲,而且还抛头露面帮着维系家中的生活,耽搁了自己的婚事,因而对窦明和窦晓比自己的孙子还要宠溺。

她要是料得不错,王行宜肯定会想办法让窦家把王映雪扶正。

那王映雪岂不又成了她的继母!

不行,不行!

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父亲必须赶在明年五月之前续弦。

让王映雪滚蛋!

父亲的态度却无比的坚定:“爹,您要是不怕和诸家撕破脸,你就直管和诸家定日子好了。反正到了那天我是不会出现在礼堂上的,诸小姐嫁过来,我也不会理睬她的。”

“你还反了!”祖父脸色涨得紫红,“啪”地一声将手中的茶盅砸在了地上,“你直管不出现,看诸家的小姐能不能进门!”

“爹爹!”父亲突然跪在了祖父的面前,哽咽道,“我以后什么都听您的,您就答应我这一次吧!我知道我是家中的独子,你年过四旬才得了我,就盼着含饴弄孙、家业有承,你就让我再任性最后一次吧!从今以后,我一定循规蹈矩,好好地读书,考取功名,为窦家光耀门楣,繁衍后嗣。爹,您就答应我这一次吧!”

父亲“咚咚咚”地给祖父磕着头。

那声音,如同敲打在窦昭的心尖,让她心中一窒,有片刻的酸软。

为什么是这个时候?

早不为母亲守,晚不为母亲守,偏偏赶在王行宜即将起复的时候!

上一世你不是没等母亲满百日就迫不及待地娶了王映雪吗?这一世为什么要做好人?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现在她什么都安排好了,父亲却跳了出来!

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窦昭又急又气。

耳边传来祖父带着几分迟疑的声音:“你已经为她守了一年……也算得上仁至义尽了……”

“爹爹,爹爹,”父亲磕着头,声音更响亮了,“我只求您这一件事,我只求您这一件事!”

窦铎望着儿子乌青的额头,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要守,就守吧!不过,明年的乡试得给我考过才行……”

“多谢爹爹,多谢爹爹!”父亲满脸的惊喜。

窦昭脸上冰冷冰冷的,一摸,满手是水。

※※※※※

没几日,诸家让人带信给三伯母,说诸家五小姐觉得父亲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愿意等父亲三年。

祖父大喜,亲自从库房挑了几刀玉版纸,两方端砚,一匣子湖笔让管事送给诸举人,并赞三伯母看人看得准。

三伯母抿了嘴笑,问父亲:“这八字是对还是不对?”

父亲没有做声,紧绷的神色却松驰下来。

三伯母带着写了父亲生辰八字的庚帖去了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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