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婚检需要空腹，今天我们是做不成了，只能明天一早再去，民政局指定的体检医院距离我家比较远，李宏波说明天早上开车接我。

见我干脆应下，李宏波却道：“我们都来申请结婚登记了，要不你今天就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吧。”

我想起之前刷到的网红律师解读新婚姻法的视频，还是摇头拒绝了他：“不了，我家比较传统，没有正式领证前不能同居。”

李宏波是我的大学校友，我们是经室友介绍才认识并走到一起的，虽然早在校园时期就对彼此有好感，但也止步暧昧。

因为我们都曾是坚定的不婚不育主义。

直到毕业后我们再次相遇，那时国家为了提高结婚率和生育率，出台了很多政策措施，诸如取消彩礼、结婚无需户口本等。

但真正让我们愿意走进婚姻殿堂的是结婚冷静期的实施。

从一对新人申请结婚登记的即日起，双方有三十天的冷静期来决定是否真的要与对方完婚，任意一方反悔都可随时撤销申请。

乍一看好似十分儿戏，让不少想一出是一出的年轻人既体验了结婚的感觉，又可以靠反悔来推卸结婚后的责任与义务。

但这条新规一出，倒是筛选出不少撑过了冷静期的幸福夫妻，虽然结婚率和生育率在短期内没有得到显著提升，但是离婚率降了不少。

刚回到家，闺蜜林菲菲就给我打来了视频通话：“小玉，你登记完了吗，今天民政局排队结婚的人多不多？”

我点头笑道：“是挺多的，有十几个窗口专门办理结婚登记，但还是要等半天的号，我们三点就进去排队，出来的时候都快五点了。”

林菲菲接着追问了具体的登记流程，事无巨细地问了个清楚，我在一一回答完后打趣道：“你问这么清楚干什么，难道你也要准备结婚了？”

那头的林菲菲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她随即自嘲一笑：“怎么可能，我连男朋友都没有，跟谁结婚啊，我就是好奇现在的结婚流程有多麻烦，为什么网上有那么多人吐槽要跑两趟才能拿到结婚证。”

“确实是有一点麻烦，但这样也好，如果发现对方不合适，结婚冷静期内悔婚总比苦熬离婚冷静期方便。”

“也是，”林菲菲笑道，“之前离婚冷静期刚实行的时候我就记得很多人在网上骂，说只要有一方不愿意离婚就能一直耗下去，这样看来，结婚冷静期才是真正公平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她笑得特别意有所指，但我并没有多想，对于这个撮合了我和李宏波在一起的大学室友兼闺蜜，我自然是拿她当自己人。

又东拉西扯了好半天后，林菲菲突然问我：“小玉，你觉得你和李宏波能度过冷静期结婚吗？”

闻言我有片刻的失神，但很快又回神坚定道：“当然，我们也认识那么多年了，要是不合适早就分个干净了。”




例会结束之后，我气冲冲地跑去找卫总监准备要个说法，却在卫总监办公室外听见他正在说我。

“那个小苏啊，工作能力是有的，可惜是个女的，这女人啊只要结了婚，那心思就不在工作上了，怀孕当妈之后更是只会撂挑子，开除吧又开不掉，养着吧又白浪费公司的钱……我看以后让人事部招人还是多招些男员工吧……”

听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了，敷衍地敲了两下门，也不等里面的人反应就自顾自地拧开门走了进去。

卫总监见我脸色难看地闯了进来，连忙挂断了电话，尴尬又强装镇定道：“小苏，有什么事吗？”

我冷笑道：“卫总监，我倒是想来问问，凭什么我负责了大半年的项目要临时换人，我苏小玉哪里对不起公司了，我只是要结婚了，又不是怀胎十月马上要生了！”

卫总监点点头：“说完了吗？”

我被他这副厚颜无耻的淡定样气疯了，卫总监却道：“公司没有权利干预员工结婚生子，但你还记得赵婷婷吧？”

当然记得，赵婷婷之前是和我一个部门的女同事，试用期一过就结婚了，可她婚后却很少来公司坐班，听说是因为入职就隐瞒了怀孕，她以保胎为借口申请了居家办公，但哺乳期一过还是被离职了。

我像是明白了什么，怒道：“怎么，你也怀疑我是奉子成婚，要吃公司的空饷？”

卫总监摆摆手道：“那不至于，好歹一起共事了三年，我相信你不是那种不自爱的女生，但你带教的前车之鉴摆在那儿，我也没办法啊。”

我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刚入职时公司分给我的带教周姐工作能力也很出众，结婚多年都没有要孩子，一门心思扑在事业上，但在去年突然怀上了，当即辞职走人。

虽然正是因为她的离开我才能迅速出头顶替她的职位开始独自负责公司项目，但她的突然离开确实也不是公司愿意看到的。

卫总监语重心长地对我道：“我个人是非常认可你的工作态度和能力，但你之前负责的那个项目对公司非常重要，虽然一期马上就要结束了，但后面还有二期和三期，如果你也意外怀孕了，那公司到时候找谁去，出了对公司风控的把握，我也是不得不把你调离原岗的。”

见我还是一脸愤愤不平，卫总监又安抚我道：“这样吧，我知道你之前对那个项目付出了很多心血，公司也不会让你白忙活，我给你放一周的带薪休假，你不是马上要办婚礼了吗，现在就可以回去准备了。”

如果说走出卫总监办公室时的我只有一点后悔申请结婚，那么第二天，这个“一点”就会变成“亿点”。

走出公司的一路上我都在懊恼不应该这么快结婚，我才大学毕业三年，将将二十五岁，完全可以再奋斗几年，爬到一个公司里所有人都不能小瞧的职位后再考虑嫁人。




林菲菲也发现自己失言了，尴尬地笑道：“瞧我这张嘴，你们毕业后重新在一起三十个月，这区区三十天的冷静期又算得了什么。”

是啊，毕业半年后我跟李宏波重逢了，算下来毕业三年，我们也在一起两年半了，双方的事业和收入趋于稳定，彼此也老大不小了，加上遇到合适的政策，这才一拍即合决定结婚。

虽然曾经的自己无比恐婚，但能和喜欢的人结婚光是想想就觉得很幸福。

我开心道：“菲菲，还是要感谢你把李宏波介绍给我认识，等我结婚的时候你一定要来给我当伴娘啊！”

林菲菲脸上的笑意却迅速消失，她低头垂眸道：“不好意思啊小玉，你也知道我最近新加入了一个项目组，每天早上都要开晨会，怕是没办法当你的伴娘了。”

“可我还没定什么时候办婚礼呢……”

林菲菲沉默片刻后才勉强笑道：“这个项目对我很重要，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完成，所以不能提前保证你婚礼当天早上接亲的时候一定能赶过去当伴娘，但我肯定会去吃席的！”

确实，打工人的世界总有太多无可奈何，事关林菲菲的前途，我也不能过于勉强她。

我还想再跟闺蜜聊一聊筹备婚礼的事，林菲菲却说临时有事要回公司加班，只能先挂了。

次日一早，李宏波就准时开车来接我了。

空腹抽血后等报告还要一段时间，总不能饿着肚子干等着，我提前准备好了双人份的面包和牛奶，却在坐上副驾后发现了吃剩的零食残渣。

那是一小根牛肉干，不知道是谁留下的，但肯定不是经常智齿疼的我。

李宏波也不爱吃牛肉干，还能是谁？

我心中警铃顿响，立马用卫生纸包起来朝李宏波晃了晃。

“这啥呀，牛肉干？”李宏波要专心开车，只分神看了一眼，“我不吃这东西，你自己留着体检完再慢慢嚼吧，别吃多了喊牙疼就行。”

我被他这直男的反应逗乐了，心里的大石头也落了地。

他自己都没印象，又半点也不心虚，看来这根牛肉干应该是他朋友或亲戚家的弟妹在车上吃剩的。

虽然我只见过他的爸妈，但也知道李宏波是他家这一辈的老大，下面还有几个他很疼爱的弟弟妹妹，平时偶尔也会把车借给他们开。

新婚姻法出台后，婚前体检的项目比以前的婚检多了很多，护士给我们每人都抽了三管血。

我本来就有慢性病，身体比普通人虚弱一些，空腹抽完血后更是浑身无力。

从检验科出来后，李宏波把我扶到座位上坐下，给我拆了一袋面包，就差直接喂我嘴里了。

我虽然感动于他的体贴，但一早上滴水未进，光吃面包也噎得慌，就要拿牛奶出来喝。

李宏波眉头微蹙地抽走了牛奶，温声道：“这么冷的天就别喝凉的了，不然你过几天又要痛经，我去护士站要个一次性杯子给你倒热水喝。”




“男人天生就会演戏，我回娘家住了快一个月都比不上他带着礼物来装一次贤婿，他又嘴甜会哄人，哄得我爸妈反过来怪我自己肚子不争气，赶我跟他回去！”

我想起表姐结婚时的场景，他们特意选在结婚冷静期实行的前一天去领的证，亲朋好友得知后无不称赞他们无悔的爱情。

“如果你们当初晚一天去民政局就好了，”我叹息道，“那样你就能早点看清渣男的真面目，尽早脱身了。”

“是啊，都怪我听了他的话，没能等到结婚冷静期，现在就要等离婚冷静期，”表姐擦了擦眼泪，朝我苦涩一笑，“小玉，你记住，结了婚的女人没有家。”

晚上我请表姐出去吃饭，吃完正好逛街散心。

我们一路走一路聊，我把这两天遇到的烦心事也告诉了表姐。

可在路过一家中式喜服店的时候，我还是没忍住为之驻足。

表姐看出了我眼中的向往，主动开口：“要不进去看看？”

想到表姐正在为离婚所困，我又怎么好拿自己的婚事去戳她心里的伤疤，摇头道：“算了吧，还是等下次宏波闲了我再跟他一起进去。”

表姐却善解人意道：“来都来了，就别等下次了，我结婚的时候穿的婚纱，也想试试咱们的传统喜服，你就当陪我了。”

于是我就半推半就地和表姐进去挑起了喜服，表姐借口婚后胖了穿不上，只让我一个人去试穿。

相比起浪漫的西式婚礼，我还是更喜欢喜庆的中式婚礼，一连试了好几套中式喜服，都很喜欢，见我下不了决断，店员笑着说可以下次再和新郎一起来选。

这一条街有好几家婚纱喜服店，表姐指着其中一家婚纱店对我道：“小玉，我刚看到一个很像你对象的人进去了，还以为是李宏波呢，再一看他挽着个女的，你说那女的怎么那么瘦啊，我现在感觉自己喝水都要长肉……”

我闻言扭头看了一眼，却看到了一个老熟人，我的闺蜜林菲菲。

她不是昨天才跟我说没到谈恋爱那一步吗，今天就来逛婚纱店了？

不过有一说一，从我在大学第一次见到林菲菲起她结婚没胖过，肤白貌美腰细腿长，身边从来都不缺追求者。

我摇头道：“姐你还是少为渣男掉眼泪吧，别把眼睛哭坏了，李宏波你都能看错，他今天下午就陪他爸去外地参会了。”

说完，我自己又回头看了一眼。

许是察觉到我回家途中情绪低落，睡前表姐突然对我道：“小玉，虽然我的婚姻并不美好，但我依然相信爱情，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幸福。”

第二天我跟表姐都起了个大早，表姐是去找中介看房的，她担心准前夫会找过来给我添麻烦，坚持要搬出去租房。

我则是回公司提前销假的。

卫总监见我主动回来上班很是意外，又不忘嘱咐我老实工作，不要瞎折腾。

下午公司例行开大会，会上问到了我之前负责的项目进度，小王支支吾吾地答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卫总监又疯狂暗示我能站出来回答。




我想到先前她和那个男人在楼下甜蜜相拥的场景，感慨道：“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谈恋爱的时候有多甜蜜，步入婚姻的时候就有多不幸。”

林菲菲也点头附和：“结婚就是大多数女人不幸的开始。”

“但愿你我都是那个少数，”我举起酒杯，苦中作乐道，“干杯！”

从林菲菲家喝完酒出来已经快十二点了，我打了辆网约车回家。

一上车我就习惯性地想给李宏波发消息，还是司机提醒我先系安全带，我照做之后突然想起来，之前林菲菲扔的垃圾里面就有一包没吃完的牛肉干，颜色大小都跟我今早发现的那一根很像。

和李宏波的微信聊天界面还截止在下午我说公司放了我一个星期的假，他回复让我好好准备婚礼。

宿醉之后，我是在次日上午九点半被电话声吵醒的。

我看都没看，接通后沙哑着嗓子问道：“喂，谁啊？”

“你好，请问是苏小玉女士吗，我这边是婚检中心的工作人员，请问您昨天是和李宏波先生一起去做了婚前体检吗？”

我心下一慌，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忐忑不安道：“是的，我们的婚检报告已经出来了吗，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是这样的，根据婚检院方反馈，我们注意到您并没有婚后生育的打算，在这方面您和李宏波先生持相反意愿，所以我们致电是想确定一下有没有弄错。”

沉默了足足十秒后我才从呆滞的状态中恢复，我冷静地回答：“我这边没有弄错，我确定自己没有婚后生育的计划。”

“好的，稍后我们会致电李宏波先生，若你们双方的生育意愿仍为相反态度，建议二位慎重考虑结婚的事宜，如您有意放弃结婚，可通过线下办理来提前结束结婚冷静期，祝您生活愉快。”

工作人员对我说最后一大段话时，我正在看李宏波后半夜给我发的消息。

他说，他原本也想继续当丁克主义，但带我见完家中后，他父母给他下了通牒，如果不生孩子，以后家产就没有他的份了。

我再无睡意，本来想给李宏波打电话约他出来当面对峙，结果公司卫总监的电话先打过来了，是通知我把之前负责的项目的全部资料交接给小王的。

接连两次的被背叛感让我情绪无比低落，挂断电话后我气得想把手机给砸了。

最后当然是没砸，自打我大学毕业后就没再找父母要过钱，这个手机也是我拿自己工资买的，自然舍不得砸坏了。

纵有万般不情不愿，我还是面无表情地打开电脑开始发送文件。

等忙活完已经快一点了，再次拿起手机才发现多了很多新的消息以及几个李宏波打来的未接来电。

我先给李宏波回复了一个简明扼要的“？”，又接着回复其它消息。

其中有一条来自表姐的微信消息，是询问这几天能不能来我这里借住。

这倒是怪了，表姐结婚不到一年，不在自己家待着，怎么突然想来我这儿挤一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