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恍惚中才看清他眼底的神色，那是淡淡的怜悯和疼惜。

他弯腰扶起我：“郡主若是听话，便不用遭受折磨。”

心中闪过一瞬的委屈，便被疯狂涌入的恨意淹没。

我狠狠推开他，嗤声笑道：“鸠占鹊巢，你们两个贱人！会付出代价的！”

“啪！”的一声我的脸被狠狠地扇了一巴掌，耳朵霎时轰鸣。

田庆儿揉揉酸痛的手腕，冷笑地看着我：“小娼妇！长桉哥哥不用理他！她和王府欺负你这么多年，也该让她受些哥哥受过的苦！”

我忍不住讽刺地笑出声，他谢长桉何时受过苦！若不是他的亲生父亲叛逃塞外，我父亲看在他生父曾救过自己一命的份上，私下将他收为义子，后来我母亲一直无所出，才将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要他立下誓言，娶我为妻，方能继承这世子之位！

我们一家好吃好喝地将他供着，我从小到大哥哥长哥哥短地跟在他身后，也从未见他冷下脸色。

后来得知我未来要嫁的夫君是他时，看他一口应承下来，羞红的耳垂，我更是心中窃喜。

原来我早就喜欢上了谢长桉。

“你谢长桉何时受过苦！倘若你要将我荣亲王府施加在他身上的罪过都还给我，你现在就该将我供起来！”

“放肆！”

他厉喝一声，冷冷地看着我，眼底再不复方才的温情：“我本想看在你我二人一同长大的份上，让你好受一点，你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也休怪我不客气！”

说完他一甩袖袍，转身离去，田庆儿哼笑一声，得意地看着我：“来人呐！把她给我带到马厩，我要她日后都做个马奴，倘若她刷不干净马厩我要你们好看！”

荣亲王府的马厩很大，里面还豢养着几匹皇帝送来的汗血宝马。

我摸着父亲最爱骑的那匹骊马，无声地流着眼泪。

父亲啊，你当真战亡了么？

身后传来破风的鞭子声，我悠然地转过身去，看着被翠儿压跪在地上的婆子，“柳
肺的白眼狼！”

然而他却不为所动，只背对着我，凛冽的风吹在他的背上，衣袍猎猎作响。

田庆儿得意扬扬的扫过我，随即上前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他抬手轻轻揉了下她的脑袋。

她便将脸颊轻轻贴在他的臂弯。

一派祥和温暖，却是刺痛了我的心。

4

我戴着面罩跟在田庆儿身后一同出席了长公主的宴席。

面罩下是我臃肿的双颊。

昔日的闺门好友这时见到我们却是一一避开，她紧张的差点摔倒在地。丑态引起了周围一圈人的哄笑。

“想不到啊，曾经高高在上的荣华郡主也有失态的一天！”

说话的正是从前我的死对头，梁相国家的千金梁如。

我不欲看她丢了我的脸面，便说：“郡主近日沉浸在悲痛中，难免失态，还请各位小姐谅解。”

谁料田庆儿一巴掌扇在我的脸上，顿时便是一股火辣辣的疼。

“用得着你多嘴！你只是本郡主的奴婢！”

不巧便将我的面罩扇落在地。

周围一阵惊呼。

我狠狠闭上眼睛，从今日起，我苛待下人的名声便要传遍满上京了！

长公主却在上首朝她招手：“月儿，你来！”

她眯眯笑着，端的是无害大方，田庆儿便欣喜地走上前去。

“你今日怎么没戴本宫送你的那只海棠钗？我记得你可是爱得紧，日日不离身。”

她怔住，侧头狠狠地剜了我一眼，紧张地说：“回……回殿下，今日我本来是要戴，奈何我这婢女手脚不利索，给忘记了，我回去定好好地说教她！”

容锦书看着她的目光逐渐加深，面上却是微微一笑：“不碍事，你尚在服丧，我今日却喊你过来，也是本着好意，好好劝慰一下你，我先自罚三杯，你与我共饮如何？”

我在身后默默地垂着
她告别：“我要随父王去边关了，梁妹妹，你多保重。”

虽然是我的死对头，但也从未做伤害我之事。

我从前敬仰喜爱的人啊，伤我多次，我讨厌的人却未伤我分毫。

她悄悄绞着手中的帕子，硬声道：“最好别再让我看见你！”

多年后，我随父亲行军时，在一处边陲小镇再次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只见他佝偻着背，牵着一个朴实的妇人，匆匆地行走在田埂上。

左将军将酒杯递过来：“郡主在看什么，这么入神？”

右将军轻笑一声：“就你促狭。”

我会心一笑，就知道父亲和我一样，一样的心软。

不要你了，他将你交给我，随我处置。”

“只要我开心就好。”

“呵！”

他终于费力地抬头看向我，因为长期泡在水里，他的整张脸都失了血色般惨白。

“我打小……就是你的……你们一家的……玩具罢了，难为你费心来看我，我只愿，来世不要再遇见你们。”

我哭着笑出声：“玩具？你亲生父亲当年叛逃！本应该株连九族的罪名，是我爹！是你口中把你当玩具的荣亲王，冒着生命危险将你保下来，收为养子，教你满腹经纶，教你身为长子，保护好侯府的所有人！可你呢？你小时候顽劣，叫爹娘操碎了心，那时我也不懂事，总希望得到很多的爱和关注，渐渐长大了，也知道你与我们离了心。父亲为了捆住你，也看出来我正迷了心智般的喜欢你，便叫你娶我为妻，以此来坐稳你的世子之位。”

他猛然地盯着我，嘴唇嗫喏，“你……你喜欢……我？”

我冷笑一声，不再说话，身后的狱卒恰好走过来小声地问：“郡主，泡久了伤身，您随我上去吧？”

我便转身离去。

浑然未听见，身后咚咚的猛烈的撞墙的声音，在那嘶吼着：“你说啊！你说你喜欢我！你快说啊！啊——！”

回来后我便又大病了一场，醒来看见父亲坐在边上戏谑地看着我：“我有说要把顾矜入赘给你？”

我大惊失色：“父亲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顾矜！”

他朗然大笑：“便是我的左右将军，只要他们愿意，你尽管挑！咱不要一双眼睛搁死人身上！”

我沉默良久，轻声说：“爹，把他放了罢。”

“都听你的！不过，我可不敢保证全须全尾！”

自那之后，圣上一连下了好几道旨意，顺便澄清了荣亲王府鸠占鹊巢的原委。

我的清白名声又得到了保证。

梁安又开始嘲笑我：“还郡主呢！都能让人爬到你头上，受这么大的冤屈！呸！我看是笨得天真！”

我却向


“被王爷关在了水牢。”

我支起身：“带我过去。”

翠儿慌忙说：“郡主您先好好歇着罢！王爷不准您离开这里呢！”

我错愕：“爹竟然关我禁闭！”

“怎么！关不得？”

7

老将军的气势瞬间漫进屋子里。

我慌张的躺下去，盖好了被子，弱弱地唤道：“爹！”

荣亲王走进来，寻了张远处的椅子稳稳坐下：“我若是再晚点回来，还不知道你要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竟然想得出以自己为引子搅局的想法！简直混账！你当真以为太子殿下和长公主会因你的三言两语便插手吗？那都是背后有你爹我在给你收拾烂摊子！”

“爹劝你不要再管太子和五皇子之间的事！不管他俩谁成，本王都是大齐的定心丸！”

我默默地流下眼泪，看着他面上纵横的一道疤痕，问道：“爹，很痛吧？”

气氛瞬间凝滞，他轻咳一声：“小孩子家家，不该问别问！”

说罢，他起身撂下一句“好好休息”，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伤好后，我去水牢看了谢长桉。

阴暗潮湿的地下室，狱卒对我说：“郡主在这儿等着，我给您把人带上来！就莫要下去了，免得脏鞋！”

我摆摆手，抬脚迈入冰冷的水中，越往里走水越深，直到胸口处。

我便站在原地，看向奄奄一息的人。

如今已然认不清他长什么样了，原本一直萦绕在胸口的恨意便也在这时消弭于无形。

“容……月？”

嘶哑的声音轻轻响起。

“你……来了，看我……笑话的么？”

我看着面前这个与我纠缠了整个青春的人，说：“我要嫁人了，他是父亲麾下的小将军，也不算是嫁人，应该是，他入赘于我。”

他沉默。

“父亲说，只要是我喜欢的都会给我，包括你，但现在我不喜欢你了，一点也不喜欢了，因而父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