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砚带着林安去了江城最好的法餐厅，同样，也是宋清禾约了周砚很多次都被拒绝的餐厅。

宋清禾沉默着跟在他们身后。

每一次邀请，周砚不是要开会就在加班，一开始宋清禾以为是凑巧，直到后来她多方打听，特意选在周砚没有任何工作的一天时，周砚却说，“我今天没心情，想在家休息。”

宋清禾这才意识到，周砚不是没时间，只是不想和自己出去。

前台经理见到周砚连忙走了上来，笑道，“周先生，您预订了五年的包厢，今天还是第一次来。”

念念抓着林安的手，“妈妈，爸爸定这家餐厅就是为了等你回来的！”

周砚避开林安暧昧的眼神，匆匆打断，“小孩子的话，别往心里去。”

他抬手想要捂住念念的嘴，好让她别再说，却不想林安满脸羞涩，握住他的手。

周砚身形一顿，经理眼含笑意看着三人，他下意识认为眼前这位是周砚的妻子，从没想过会有第二个女人进来。

宋清禾走进门时，恰好看到周砚与林安暧昧的一幕。

脑海中传来系统的电子音。

“脱离程序加载至百分之三十。”

她合上眼，没关系，很快就会离开了。

如今她终于不必再为了求得周砚的爱而卑躬屈膝，也不必在每个晚上患得患失夜不能寐。

再次睁开眼，宋清禾已经恢复了平静，看不出一丝波澜。

经理愣住，目光在两个女人之间来回跳跃。

“啊，这位女士是......”

周砚收起笑容，淡淡应了声，“我们是一起的。”

侍应生端来一道菜，是普罗旺斯鱼汤。

宋清禾身形一顿，看向周砚。

周砚像是终于意识到宋清禾才是他的妻子，开口解释道，“这家法餐厅的鱼汤很有名，你不是总想来这里吃饭吗？”

周砚舀起一勺递到她嘴边，“很好喝的。”

明明是宋清禾期待的关心，此刻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这么多年过去，周砚还是没记住她对鱼过敏啊。

宋清禾目光复杂，迟迟没有张嘴。

周砚的耐心随着时间消失殆尽，他皱起眉头。

宋清禾在此刻凑上前喝下汤，她低声道，“谢谢。”

这一句疏离的道谢让周砚一愣。

两人刚结婚时，周砚也总喜欢跟宋清禾说谢谢，可宋清禾却对此不满意，她拉着周砚认真讲了好几遍。

“谢谢是对外人说的，你我是夫妻......哪怕只是形式上的夫妻，也是不用说的。如果你想要表示感谢，多冲我笑笑就够了。”

却没想到这两个字如今从宋清禾嘴里说出来。

周砚忽略那抹不适，主动为宋清禾舀了满满一碗鱼汤。

宋清禾接过放在面前，没再动过。




宋清禾一个人站在海边，来往路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她红肿的脸，

没有人知道她经历了什么。

天空飘起大雪，纷纷扬扬落在宋清禾肩头。

手机震动了一下，宋清禾解锁屏幕，看到周砚发来的消息。

“宋清禾，我们离婚吧。”

一滴泪砸在屏幕上，模糊了字句。

冬至的雪一直落，一直落，终于埋到了咽喉。

脑海中电子音像魔咒般响彻整个大脑。

“脱离程序已加载至百分百！！！”

“脱离程序已加载至百分百！！！”

“脱离程序已加载至百分百！！！”

海浪拍打在礁石上，激起白色的浪花。

宋清禾抖落肩头的积雪，活动着冻僵的身体。

她艰难而迟缓翻越栏杆，海水打湿了她的裤脚。

宋清禾合上眼，松开手，直直坠落下去。

浪花席卷而来，

她回家了。

......

周砚盯着屏幕上的那句“好。”

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念念脸色苍白躺在病床上，看着爸爸心事重重的模样，开始思索自己的做法究竟是对是错。

她看到宋清禾被冤枉那刻的无助，也看到了爸爸脸上的失望和愤怒。

是妈妈说，这么做就能让他们一家三口永远在一起。

可当她真的做了，想起的却是宋清禾将她护在身下保护她不受伤害的那一幕。

念念回想起从前，宋清禾对她总是温柔耐心的：她幼儿园得了小红花，宋清禾比她还要高兴；宋清禾总会换着花样哄她吃饭，吃完后她会揉着她的脑袋夸她真棒。

接着，宋清禾绝望的目光再次出现在脑海中。

终于，念念忍不住开口。

“爸爸......其实花生酥不是妈妈给我的，是林阿姨。”




周砚对这次生日宴会很重视，他连夜订好场地，又安排助理向合作方发出邀请。

会场布置的无比华丽，正中央摆放着精致的翻糖蛋糕，悠扬的古典音乐萦绕在耳边，宾客酒杯交错，好奇让周砚如此重视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有人满脸艳羡，“听说这蛋糕是法国艺术家亲手制作，价值百万，听说是老板的妻子可真有福气啊。”

站在角落的宋清禾听后自嘲的弯起嘴角。

羡慕？羡慕她的丈夫爱慕别人，还是羡慕她的女儿喊别人妈妈。

看到宋清禾一个人站着，周砚主动上前牵起她的手。

一旁的张总立刻明白了周砚的动作，他抬起酒杯，“生日快乐啊，宋小姐，周砚常跟我们说家中有位体贴温柔的妻子，今天难得一见，果然如此。”

宋清禾没有说话，微微一笑，与张总碰杯。

后来周砚又带着她见了很多人，蒋总、王总、李总......

周砚的介绍郑重又认真，宋清禾终于得到了十年来她最想要的重视。

可是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一杯杯酒下肚，宋清禾的神志有些涣散。

她看着眼前跑过的小孩，下意识寻找起念念的身影。

念念像小尾巴似的跟在林安身后，林安一会儿喂给她块曲奇饼干，一会儿又端给她一杯橙汁。

林安看到他一个人站着，笑着走过来。“这次的生日宴，周砚明显下了大功夫，连我都有些羡慕你了。”

宋清禾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周围没有任何人，她下意识觉得不对劲，想要避开林安，却被按住肩膀动弹不得。

林安凑到宋清禾耳边，压低了声音。

“你为什么非要赖在他身边呢？为什么就不识趣点离开。”

“宋清禾，是你逼我这样做的。”

林安将念念推到宋清禾怀里，宋清禾这才注意到念念呼吸急促，脸上布满红点。

“你给她吃了什么？”宋清禾抱住念念，有些手软。

林安挑眉，“小孩子贪嘴，会场上的东西都吃了个遍，我哪儿知道她对什么过敏。”

宋清禾顾不得一旁的林安，连忙翻找着口袋，之前念念住过一次医院后，她养成了随身携带药剂的习惯，可现在却怎么也找不到！

周砚很快注意到会场的骚乱，他转过头，看到宋清禾不停给念念喂着清水催吐。

看清念念痛苦神情的瞬间，周砚的理智被愤怒占据。

“你都做了什么，宋清禾！”




只一句，周砚几乎要握不稳手机。

“什么？”

周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念念接着说，“林阿姨说，只要我这么做了，她就可以留在爸爸身边，这样爸爸会开心......我只是想要爸爸开心。”

念念低下头，自责的泪水顺着眼尾滑落，她的哭声牵动着周砚的心弦。

他想起方才在众人面前毫不留情的一巴掌。

周砚颤抖着手想要给宋清禾打去电话，电话铃声响了很久很久，却始终没人接听。

他难得耐住性子，一遍又一遍拨打。

林安还不知道自己的事情已经暴露，她匆匆赶来，装作慈母的模样安抚着哭泣的念念。

“是不是难受？没事的，医生治疗后很快就会好的。”

周砚抓住林安想要触碰念念的手，他面色冷峻。

“是你干的？”

林安装傻，“周砚，你在说什么？我这么爱念念，怎么舍得用她的健康欺骗别人。”

直到这一刻，周砚才彻底看清林安丑恶的嘴脸，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心心念念了十多年的人，竟会是个卑鄙龌龊的小人！

他反手扇了林安一巴掌，“念念都告诉我了，是你指使她陷害宋清禾，是你故意在宴会上搞事，让宋清禾颜面扫地！”

林安揉着发疼的脸，怨毒地看了眼念念，她彻底卸下伪装。

“那又怎么样？”

“如果不是你始终心存芥蒂，我又怎么会有可乘之机。”

“你忘了？宋清禾想要解释的，可是你不信。”

当虚伪的表象被撕开，鲜血淋漓的真相会给予人们最深的伤害。

看着周砚发白的脸，林安勾起不屑的笑，“你跟我暧昧不清的时候、三言两语让出宋清禾房间的时候、医院里扔下宋清禾围在我身边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宋清禾的处境，这一切明明是你造成的！”

念念跳下床护在爸爸身前，林安看着她，像从前一样揉着她的脑袋。

语气温柔，内容恶毒。

“怎么不叫妈妈了？念念，你不是最喜欢妈妈了吗？”

“宋阿姨走了，你应该高兴才对。”

周砚以受到骚扰为由选择了报警，林安被警察按倒在地时依旧维持着脸上的笑容。

“后悔了？”

她戏谑地看着周砚，“太迟了。”

三个字重重砸在周砚心头，他脸色刷一下变得惨白。

周砚跑了出去，寻找着任何一个宋清禾可能出现的地方，他首先想到了医院，宋清禾腿伤还没痊愈，又挨了打，或许会来医院治疗。他跑遍了楼层，却没有看到宋清禾的身影。

他安慰自己宋清禾或许回家了。她在这个城市没有亲人朋友，除了这个待了十年的家，她无处可去。

周砚一路跑了回去，他气喘吁吁推开门，却发现空无一人。

“清禾，你在吗？”

周砚颤着嗓子开口，“我知道错了，我应该好好听你的解释。”

“你说句话，好不好？”

无人回应。

强烈的恐慌席卷而来，将他紧紧包裹，几近窒息。

“宋清禾......？”

就在他绝望之际，一则电话打了进来。

周砚在瞬间接通，“清禾，我知道错了，一切都是误会，你别生气了好吗？”

电话那头沉默一瞬后，用同情的口吻回应他。

“周砚先生，您的妻子宋清禾被发现于下午三点跳海自杀，请您尽快来现场确认。”




林安轻咳一声，“周砚，这次回国行程安排的紧，我目前还没找到住处，可不可以暂住在几天。”

周砚毫不犹豫道，“你住清禾那间吧，家里房间多的是，她随便找一间住下就行。”

宋清禾听到心里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周砚亲眼看着宋清禾脸上的血色“唰”地退去，他的语气变得有些迟疑。

“我安排张姨收拾了间新房子，床单被罩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只是换个房间睡觉，你别......”

你别这么难过。

周砚想说，他有一瞬间有些犹豫。

结婚五年来，宋清禾始终恪守本分，贴心照顾他和念念，没有一丝怨言。

他说他需要距离和空间，宋清禾就真的没再向他表露过爱意，她沉默着陪伴在自己身边，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他。

林安看出周砚的心思，主动退让，“没关系的，本来我就是一个外人。”

“周砚啊，你现在家庭美满，看来我不应该回来打扰你。”

幸福吗？周砚不知道。

他只知道十年间自己对林安的期盼和渴望已经成了扎根在心底的执念。

他爱林安。和宋清禾结婚只是为了让念念有一个名正言顺的母亲。

一直都是这样的。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等林安回来。

周砚打断了林安的话，“只是一间房子而已，你想住就住吧。”

宋清禾看着她，很久很久，最终收回视线，低低应了声好。

返回路上，林安和周砚拉着蹦蹦跳跳的念念走在前面。

宋清禾在后面默默跟着。

雪花落在林安的发梢，周砚伸出手为她擦去，林安红了脸。

多么讽刺的一幕，十年来，宋清禾对周砚可谓无微不至。

他睡眠浅，宋清禾就每晚为他热一杯牛奶；周砚胃不好，她就照着菜谱学做养胃汤，一点点帮他养好身体。

宋清禾做到这个地步，想和他更进一步发展的时候也只换来周砚的厌恶和拒绝。

“清禾，感谢你这么多年来对念念的照顾，但我无法接受你。”

十年没能换来周砚的回眸，林安一个小小的举动，却能吸引他全部的目光。

“啪”

一个雪球砸在林安身上，四分五裂。

“妈妈，来陪念念玩。”念念远远地站在一旁，冲林安笑着。

林安看着被弄脏的长裙，身形一僵，但很快又恢复从容，她捧起路边的雪，团成雪球，朝着念念扔去。

“看招！”

念念被逗得哈哈大笑，连忙躲闪，这时路口处突然冲出一辆摩托车，直直冲向念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