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言情 其他类型 贵女楹门完结版小说孙成旭陆婉瑜
贵女楹门完结版小说孙成旭陆婉瑜 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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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朝如晤

    男女主角分别是孙成旭陆婉瑜的其他类型小说《贵女楹门完结版小说孙成旭陆婉瑜》,由网络作家“今朝如晤”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呵!陆以蘅心底里浮现些许冷笑也抓起一旁的筛盅将骰子随性掷入,金钗布裙一晃神就将筛盅滚过了手肘襟摆,没有什么花里胡哨,“咕咚”就压掷在了桌案上。“巧了,我陆以蘅也不喜欢繁琐之事,四五六,赢定了。”她说完这句话才将筛盅打开,竟果不出其然,三颗骰子上的红点映入眼帘,小丫头难得多了洋洋不嘲的笑意,惹得眼角眉梢的秀色都飞扬骄纵,这姑娘若是晴天日宴下如这般端端朗笑,定是,灿若朝霞,“望你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她甚至连对面的筛盅都不屑打开就掀帘而出,似已料定了自己胜券在握,无需多言。好生自信,又,好生无理!男人没急着阻止,指尖在桌案上“喀”的一落,自己的筛盅就倒了下来,眉宇就微不可见的蹙了起来。“哎呀,您莫不是叫个丫头戏弄了?”彩金结纱落下曼妙的...

章节试读

呵!
陆以蘅心底里浮现些许冷笑也抓起一旁的筛盅将骰子随性掷入,金钗布裙一晃神就将筛盅滚过了手肘襟摆,没有什么花里胡哨,“咕咚”就压掷在了桌案上。
“巧了,我陆以蘅也不喜欢繁琐之事,四五六,赢定了。”她说完这句话才将筛盅打开,竟果不出其然,三颗骰子上的红点映入眼帘,小丫头难得多了洋洋不嘲的笑意,惹得眼角眉梢的秀色都飞扬骄纵,这姑娘若是晴天日宴下如这般端端朗笑,定是,灿若朝霞,“望你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她甚至连对面的筛盅都不屑打开就掀帘而出,似已料定了自己胜券在握,无需多言。
好生自信,又,好生无理!
男人没急着阻止,指尖在桌案上“喀”的一落,自己的筛盅就倒了下来,眉宇就微不可见的蹙了起来。
“哎呀,您莫不是叫个丫头戏弄了?”彩金结纱落下曼妙的身姿,外头一直候着的那个花信美人儿笑吟吟的掀帘而入,“还从来不曾在赌桌之上落人下乘的。”这盅里明明白白躺着的骰子连五点都没过。
男人懒懒倾身倚靠在长椅,毫无追究的意味只是单单从鼻息间落出了轻哼,五彩雀羽的金银织花如同蝴蝶翅翼上的流光掩映,仿佛整个王都的富丽堂皇都悄然镌刻其上:“班门弄斧的障眼法只能欺瞒无知之徒,你是吗?”男人这话不似反问,不似陈述。
岳池姑娘俏生生的瞅了他一眼哪里还敢贫嘴的:“她的骰子没有问题,问题在这里,”女人点了点男人那三颗玲*珑红豆,“以假乱真、如假包换,这骰子比阅华斋的重了一分,许是灌了一滴水银和着流沙,无论如何都掷不过五点。”简而言之,输定了。
只是一个头回来阅华斋的姑娘怎么会将这堵楼中的骰子仿的如此惟妙惟肖,似是早已绸缪许久,岳池眨眨眼有些迷惑:“她是什么时候下的手?”这口吻可不像追究反倒是两分敬佩,是啊,敬佩那丫头竟然有胆在阅华斋出千使诈还留下了“正大光明”的证据,究竟是太过自信还是太过疏忽。
男人了然,伸手挠了挠猫儿的下巴:“今日盛京可有新鲜事?”他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岳池就喜上眉梢,指尖绕着耳畔弯弯曲曲的发丝:“陆家三小姐把孙家少爷给休了。”她说到这里还噗嗤一笑,觉得甚是有意思,陆婉瑜在盛京出了名的逆来顺受,现在,兔子突然红着眼睛反咬了一口。
该!
孙成旭可不就是活该。
“魏国公府,”这个盛京城里只有一个陆家能叫人*大动干戈,长榻那头的男人微有沉吟,“她不是十年前就病怏怏的被送回了南屏老家,太医当初可说没救了,如今倒是生龙活虎的。”
仿佛,脱胎换骨。
岳池很清楚男人口中的她,是那个名不见经传的魏国公府小小姐,陆以蘅,十年阔别,竟与传言,天壤之别。
女人巧笑嫣然就伸手掩住了樱*桃小口:“容岳池一问,您为何要帮陆家?”不光容得她使诈还既往不咎,盛京城的陆家早就已经身败名裂了。
“谁说,是在帮她。”男人的话烟烟袅袅湮灭在琉璃灯花中,带着几分兴味和戏弄,岳池便识相的住了口,铜雀金珠“咕咚”被掷进了那酒盏中泛着金玉水色沉在了盏底。
只有猫儿不明就里的蹭着脑袋撒娇。
阅华斋中依旧仙乐飘飘,哪怕踏出了那金玉勾栏,心头还忍不住要频频回首,天色带着夕阳落幕,陆仲嗣这快而立之年的大男人就被陆以蘅提小鸡似的揪回了魏国公府。
守候在府门的陆婉瑜索性扭过头眼不见为净:“娘她方才刚醒,阿蘅快随我去见见她。”她推开那佝偻着脊背鼻青脸肿的陆仲嗣,挽住了陆以蘅的臂弯就将小丫头领进了府中。
魏国公夫人张怜,出生名门可惜家道中落随了陆贺年,但是两人鹣鲽情深,夫妻之间从未有过嫌隙。
陆婉瑜的心情却并没有好转一分:“自从仲何去世后,娘整日以泪洗面不久就得了癫疯臆症,久而久之,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疯疯癫癫、痴痴傻傻,失去了幼子的张怜除了在睡觉便是在发疯,很少有清醒的时候。
陆以蘅神色一黯,她的同胞哥哥陆仲何是天赐神机,五岁能诵读经典,七岁便吟诗作对,张怜对他给予了厚望打算年满十二就参加童试定能一鸣惊人,只可惜——陆仲何八岁那年冬天独自出门游乐失足落进了冰河溺亡。
小姑娘轻手轻脚的推开了门,张怜的房中昏暗更充斥着苦闷药味,她形容枯槁、披头散发,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精神失常的老疯子,这世间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唤醒她沉浸的记忆。
似是听到了脚步的响动,张怜呆滞的目光缓缓抬了起来,眼瞳浸没浑浊不堪的色泽,她看到荆钗布裙,然后是那张俏生生的脸蛋,带着久违的熟稔和关切——
老妇人的嘴唇僵了僵,她想要抬起指尖却毫无力气,“啪”,手腕已经被一双玲珑手掌握住,几缕温暖流淌进了血脉。
“娘亲。”这一声,陆以蘅唤的很轻,生怕惊扰了妇人。
张怜的眼睛突然瞪大了,她的嗓子因为太久没有发出声响而在此刻只能落出一些浑浊的咿咿呀呀,她的手不知哪里来的劲道好像从枯枝藤蔓中挣脱了出来一把抓住了陆以蘅:“......阿、阿蘅......”她终于叫出了小女儿的名字,似神志突然清醒,不,是从浑噩中猛然照耀进的一道明光,“阿蘅回来了吗?”老女人的眼睛眨了眨,眼泪不由自主的流淌了下来,落在陆以蘅的手背,滚*烫滚*烫。
长久以来的闭塞和沉闷,失去了至亲的痛楚无人言说,如今好像因为小女儿的归来突然倾倒出了无尽的委屈和不甘。
“娘亲,阿蘅回家了。”陆以蘅屈膝趴伏在张怜的床头,她看到身后的陆婉瑜在偷偷的抹眼泪,心里也是百感交集。

里头的人被自己三妹的惊慌失措给吓得直跳脚,陆仲嗣指了指红*肿的脸颊:“我在找药,你瞧瞧这,多难堪。”他涎着脸就跟个过街老鼠似的。
陆婉瑜这才松了口气,方才,方才她险些以为自己的大哥又在偷偷摸找能变卖的东西去当作赌资,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大哥怕是连自己姓什么都该忘了!”她牢骚着嗔怪,从一旁的八角小柜里腾出小药箱,还是不忍心的替他上药擦拭,“如今既然决定洗心革面,就不能在家一事无成的。”
陆仲嗣显然对陆婉瑜的话不知如何作答,或者说,男人根本没有想过有一天他若是不能再去花街赌坊了,这白日时光该如何消磨:“你有空管我不如多关心关心阿蘅,”他转移话题的指了指一旁的陆以蘅,“她今儿个把铜雀金珠弄丢了,秦家一定会找上门来的。”
“什么?”陆婉瑜的手一紧,疼得陆仲嗣嗷嗷直叫,“一定又是因为大哥你,这金珠是太皇太后寿诞赐下的,我们魏国公府有一颗,秦家有一颗,那是——那是阿蘅当年指腹为婚的信物啊!”
“丢了便丢了,秦家没那么傻。”陆以蘅不以为意,伸手点燃了一旁的橘色灯花,声调懒懒的压根不想讨论什么婚姻大事,秦家有着大好前程岂会来与她计较得不偿失的利益婚姻。
陆婉瑜可不乐观:“秦家若是知晓,这婚约岂非不作数了?”原本她还想着虽陆家一门不幸,可至少阿蘅还有一个好归宿。
“岂止不作数,悔婚不谈,怕还要追究呢。”陆仲嗣扁着嘴,那口吻就好似终于找到了些许的由头可以让自己少承担几分陆家罪孽,“这几年因为父亲意外,母亲病重,我们陆家在朝中势单力薄,早就没了一席之地,你反观秦家风生水起,怕恨不得早日和阿蘅解除婚约,只是可惜啊......祖母当年郁郁而终前最后一件事,便是念叨着阿蘅的婚事。”
“大哥你还说!”陆婉瑜气恼的跺了下脚。
“这不都是实话嘛,”陆仲嗣嘀嘀咕咕的,“还有你那个混蛋丈夫。”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不是我丈夫了。”女人后槽牙一咬,难得敛眉定定道。
陆仲嗣轻哼了声:“孙成旭那小子外头花天酒地虽然不是个料,不过他们孙家在朝中可没少供奉银子,以后......能绕着走就绕着走。”你能花的出银子那说明你在朝中多少还有得“人脉交情”。
陆婉瑜的脸涨得透红,对,给气的,数落起别人来头头是道,怎么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胚子德性:“真是个混账东西!”陆婉瑜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恨其不为,眼角发烫硬生生把眼泪给逼了回去扭头就冲出了厅门,留下几声抽泣。
陆仲嗣舔舔唇,得,又是他的错?
“大哥现在倒是关心起陆家来了。”早干什么去了?陆以蘅抓过了缠布一把掐住陆仲嗣的臂弯在伤口上恶狠狠一勒,顿时陆仲嗣双眼泛泪疼得眼角都扭曲了可还不敢泄露了半句痛吟。
四肢百骸钻心透骨。
“道歉去。”陆以蘅冷冷道,懒给这败家子半分的好脸色。
陆仲嗣呜咽了声哆嗦着牙齿连忙跌跌撞撞去追哭哭啼啼的陆婉瑜,好不容易从自个儿小妹手底下留条狗命,一面对陆以蘅就能想起今儿个阅华斋那四分五裂的赌桌,他半点儿顶嘴的想法和胆子都没了。
月光清冷如练洒在长廊,静寂无声。
寒凉夜的莺雀发出稀疏的鸣叫,陆以蘅回过神眨了眨眼,起身吹熄了烛火,魏国公府陷入一片沉寂。
春色初临总在百花绿荫时。
那门可罗雀的魏国公府前偶尔也会有两三行人驻足的探头探脑,听说了吗、听说了吗——陆家那个差点病死的小小姐回来了——这样的消息似雨后春笋一般遍地冒尖儿。
陆以蘅倒不以为意,国公府百废待兴,她忙着将府内府外的大小事宜包揽打理,既然没了杂役奴仆,那就,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小姑娘攀着木梯,一骨碌的就上了房檐将碎瓦全给揭了下来,她卷起衣袖用粗麻襻膊潦草的绑缚以便行动,背后的长发疏落挽起,额上晶莹细小的汗珠都熠熠生辉。
陆婉瑜在廊下捏裙角提心吊胆:“阿蘅你可要小心点儿。”
陆以蘅摆摆手,上房揭瓦这种事儿在南屏的老家早就习惯了,瞧瞧那头的花奴,见怪不怪、司空见惯,水灵灵的小花奴扁扁嘴轻轻哼唧了声,惹得陆婉瑜都开怀起来。
不说大家闺秀是否就应该言行妥帖、矜持婉约,陆婉瑜现在倒是恨不得自己能像阿蘅这般洒脱恣意、惹人灼眼。
暖春微醺的日头过了晌午竟有些热辣,垂在耳畔的发丝挠得陆以蘅直痒痒,“咕咚”屋檐下的花奴搁下刚打来的小桶井水,清了清嗓子:“小姐,秦家有客到了。”
“秦家?”陆以蘅好似没缓过神来。
“秦徵大*人,就是小姐您的未婚夫婿。”花奴索性“好心”的提醒,那小丫头眼角眉梢都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不是时候未到,而是太过迅速,昨儿个陆以蘅刚回盛京闹了阅华斋,今儿个秦家就收到了消息。
“几人?”
“单枪匹马。”花奴晃晃指尖,大眼睛里倒影繁花。
哟,有意思。
陆家姑娘顺着木梯“哧溜”就滑了下来。
花奴水灵灵的眼瞳里直泛光,她时常觉得,陆以蘅拍拍裙摆一掸手,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姐就要开始翻江倒海了。
秦徵,秦家公子,时任黄门侍郎,专司协助天子处理日常及参议朝事,历来是皇家贵族担任此职,可想而知秦徵深受隆恩器重绝非平庸可比。
这位侍郎大人风华正茂,更是任宰辅的得意门生,想要嫁给他的名门贵女趋之若鹜,更何况,九五之尊早就暗示欲招秦徵为驸马,这可是常人求也求不得的,平步青云的好机会,谁会愿意舍弃。
所以秦徵才应该是最通透明白的那个人,若是想要找个借口将这婚约作废,如今,便是时机。

今日元妃娘娘邀请陆家十年不见的病丫头进宫一叙。
这事还挺耐人寻味的,元妃艳冠六宫,多年龙宠不断更是为当今天子诞下两子一女,虽不是皇后却能执掌六宫,内苑里多得是以她马首是瞻的女眷,就连太后也刮目相看,这么一个手段能力不差又留得住圣心的女人,本在后宫这汪深潭中该是树敌无数,可偏偏佳话不断、甚得人心。
奇哉。
什么温柔贤淑、蕙质兰心,什么宽容大度、不争风吃醋,元妃娘娘一心只求将六宫打理的井井有条以免除九五至尊的后顾之忧,尤其是对天子的一众子女都视如己出般对待——听起来,真不似个有七情六欲的凡人。
这世上,哪有完人,若有,那都是装的。
陆以蘅深以为然。
元妃与魏国公家非亲非故,若不是因为太后心中还有所挂念,若不是因为与秦大人颇有纠葛,她又何必要选在今日请这传闻中不讨好的陆家小姐进宫,盛京城里风口浪尖的人,看来也惹得了元妃的目光和注意。
陆以蘅站在缀霞宫前整了整布裙衣襟这才踏进了宫门。
殿中燃着熏香,烟袅温软,轻纱帐曼后的女子雍容华贵,一旁站着几个随侍的宫娥,轻声细语不敢冒犯。
“罪女,见过元妃娘娘,”陆以蘅还算知晓这宫中礼数,“娘娘万福金安。”她跪下身去。
元妃躺着的软塌发出些许动静,帘帐上的玉*珠随即落出轻响,她的目光在地上跪着的丫头身上懒懒扫过:“何罪之有啊?”声音听起来慵懒又娇俏,这集万般宠爱于一身的女人此生怕是连眉宇都未曾蹙过。
陆以蘅没有抬头:“罪女是魏国公府小姐,回盛京未曾通禀府门女眷,其罪一;为救大哥哄闹阅华斋扰了盛京太平,其罪二;”她没什么停顿,好似这些话早已在脑中酝酿许久,“魏国公府仍是戴罪之身,那么陆以蘅便是罪臣之女。”明面儿上的理那是谁都懂,天子下了诏书,即便你沉冤不雪,在那之前皆是戴罪。
元妃的指尖抚了抚云鬓:“你抬起头来。”
陆以蘅的目光就缓缓落在了雍容之上,早就听闻过这位娘娘艳压群芳,的确,她有着宠冠六宫的风情和艳丽,花信年华毫无惺惺作态之貌,饶是那么两眼都令人心生艳羡之情。
元妃娘娘朱唇轻启,这回仔仔细细的打量了陆以蘅:“你看起来,可不像那些风言风语里说的那么不懂规矩。”
这小丫头踏进殿门的那一刻就好像有备而来,处处懂得如何不失尊卑,叫人想抓个把柄都难,这个姑娘,聪明、有志,眉眼里顺着春光明媚却不见谄媚攀附,愣是多了两分寡淡疏漠之觉。
“让元妃娘娘见笑了,罪女自小生活在南屏乡野,初回盛京难免言行逾矩。”她不卑不吭。
元妃眯了眯眼,手中捻揉着一串羊脂玉佛珠,一颗一颗,就好像她心头的步步盘算:“本宫听闻,你将铜雀金珠弄丢了,这件事,兹事体大。”她意有所指,可口吻却是压根不是想追究的味道,女人的眼神眷懒,她在试探陆以蘅的意图。
陆以蘅连忙俯身下去,把脑袋压得低低的:“陆家门庭式微,受教乡野、才疏学浅,怎配得上秦大人,还请元妃娘娘做主。”
这姿态、这番话,听在元妃耳朵里可就讨巧多了。
金碧辉煌的缀霞宫中渐渐的传出了笑声,仿佛是莺雀出枝,元妃锦帕掩口,眉目里都是温宁浅意。
是啊,她喜欢极了陆以蘅的言下之意。
小丫头在不着痕迹的示弱。
秦家势力如日中天,若是嫁了过去,得不得夫心姑且不论,她定然会成为盛京城的众矢之的,陆以蘅自然不敢高攀,甚至将终身大事的逆转都交至了元妃手中,显然,哪怕是多年不在都城的山野丫头也知晓,朝臣子女和宫中女眷们的婚事,到底谁才有资格在圣上的枕边吹上风。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女人微微颔首,几句奉承话还未必昏了头,“不过这始终是当年太皇太后赐下的,可由不得本宫越俎代庖。”哪怕有朝一日她当真成了后宫之主,也不能擅作主张,毕竟太后还高座重华殿呢,可这不妨碍元妃心中留存暗喜,陆以蘅像是个识时务为俊杰的丫头,“难怪这后宫之中、坊间上下的流言蜚语对你是褒贬不一,就连咱们那盛京小王爷都有所侧目。”
元妃摆摆手,一旁的宫娥连忙将这看起来身娇无力的美人儿搀起,落下的轻纱剪影都里带着蝴蝶纷飞的姿态:“起来说话吧,”总是这么跪着,还真像个小奴婢了,“陛下昨儿个在缀霞宫晚膳时提了一嘴,过几日便是盛京城三年一回的校武试艺,本宫就想着是该见你一见,你的大哥陆仲嗣身为陆家长子又是将门之后理应参与盛事,只是......”她顿声,似无意,又刻意,自从魏国公犯了事后,陆家就再也没有参与王都的大小事宜。
陆以蘅的眸底掠过一丝暗喜:“还请娘娘赐魏国公府一个机会。”她说的急切又坚定。
“你比你那位大哥可有骨气的多。”元妃倒是很欣赏,这丫头会抓机会,方才将自己哄了个高兴就顺势求了恩,揣测得了意图有能给自个儿台阶下,回头再想那陆贺年出了事后,陆仲嗣一蹶不振就好像个缩头乌龟半个字眼也不敢嘟囔,反观这当年本该一命呜呼的陆以蘅,踏入盛京的第一天就犹如狂风席卷,“若你的身子骨不是天生有疾,若你未曾离京十年,魏国公府大约也不至于门庭凋零。”
元妃的话充斥着惋惜和感叹。
陆以蘅一听便知这女人是应承了,她忙叩首言谢:“多谢娘娘厚爱。”
元妃言笑晏晏的说着后宫枯燥烦闷难得相谈甚欢,是该留下一同午膳,陆以蘅盛情难却,这缀霞宫中片刻就欢声笑语犹如故交相逢。

明玥公主师从左右神武卫首将简奕简校尉,这一手九节金鞭虽内力劲道不够可架势却是十足的,鞭尾缠绕着勾丝的迅风瞬间就劈到了陆家姑娘的脑门上。
陆以蘅眼明手快,一把推开险被波及的陆仲嗣,立身翻袖半侧间扫腿跨步、横臂直挡,不躲不闪反而迎面袭上一把扼住了那后继无力可续的鞭尾狠狠一拽。
细小的铁丝裹着皮革和金线紧紧勒在她的手腕,小公主大惊之下甚没有料到陆以蘅会有胆子和能力抓住她的金鞭,顿时整个身子顺着拉扯的力道倾倒而去!
啪踏——
明玥吃亏在先可应变不慢,狼狈踉跄三步忙稳住下盘,马步狠实一扎,昂首挺胸就拉开了不服输的攻势,那身百花罗裙好似飞扬而起的春光绿影,这两个姑娘声势不让,气势更不输,互相抓着九节金鞭的五指都生生的勒出了筋络痕迹。
金鞭霎时绷得挺直挺直,好像还发出些许扭曲的声响,落在所有人的耳中都似轰然震动,稍不留神,便是分崩离析之态。
一旁的宫娥奴才们都被这场景惊得瞠目结舌,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陆以蘅!”小婢女回过神又惊又急,横眉怒对,“你好大的胆子,竟在深宫内苑对公主动手!”
莫说当今天子都未曾下手罚过明玥,任是盛京城里的皇亲国戚见了她都是低眉顺首捧在掌心里的,明玥生就肆无忌惮、横行霸道,如今哪里饶得过这让她丢人现眼的陆以蘅。
“还不快放开殿下,”宫娥们的眼角都急的发了红,“你们这些狗奴才都不要命了吗!”俗话说得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公主殿下就是不开心赏你两鞭子又如何?
天经地义。
陆仲嗣浑身发颤、背后起毛,他连吱个声都不敢:“别、可别......”得罪了明玥,陆家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他腿脚已经不听使唤的跪了下去,“公主息怒、息怒,是阿蘅她不懂规矩,您、您千万大人不记小人过啊——”
老大哥这心里头求爷爷告奶奶的只希望陆以蘅的爆脾气收敛收敛适可而止,他伸手紧紧拽住了自家小妹的裙摆,额头的汗珠一颗一颗滚进了衣襟——深宫内苑,不就是看人眼色行事的地方,屋檐之下,哪有不低头的!
陆以蘅的喉头微动,终是从鼻息中细细泄出讪意,手底下力道一垮,金鞭就松弛了下来,小公主察觉瞅准了机会飞袖横鞭便抽打过去,“啪——”,收回九节金鞭的同时在陆以蘅手臂上留下一道火辣辣的鞭痕。
金枝玉叶的怒气可没消,这点儿痛楚不过是给野丫头的教训罢了。
陆以蘅吃痛却闷不吭声,只是冷冷瞥了眼将衣袖顺下覆盖住伤痕,面对眼前气急败坏恼羞成怒的小公主反而凉凉开口:“臣女如今倒是佩服秦大人一双慧眼识珠,果真是最难消受美人恩。”
天下娇宠,身份尊贵又心胸狭隘,这样的女人难怪入不了秦徵的眼,陆以蘅嘲弄,秦大人善追名逐利,可死活不愿意沾这一身的腥,突然叫她觉得可笑又可佩。
陆仲嗣那刚刚要喘出的大气顿时又噎在了嗓子眼,整个脑子里绝望的嗡嗡直响,阿蘅这是可忍孰不可忍的脾气咽不下任何欺上门来的气,要陆仲嗣说来卑躬屈膝、摧眉折腰讨个好当个墙头草又有何不可,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可偏偏陆以蘅生来不爱这息事宁人。
“反了!”小公主美目一瞪怒喝声起,那野丫头是在讽刺她,身为堂堂天之骄女十年来却抓不住一个秦徵的心,反倒被人弃如敝履,“你简直大逆不道,来人啊,给本宫拿下他们!”她倒要看看是这野丫头的气硬,还是她的脖子硬!
明玥一声令下,周遭的奴才侍从全涌了上来将陆家兄妹团团围了个水泄不通,这宫门小道的氛围顿时剑拔弩张、不可开交。
踢踏。
踢踏。
马蹄踩踏过青石板的声音由远及近,好似恰赶在这一触即发的时刻。
“这儿好生热闹,”来人驾着枣红大马,一看到明玥红得好似苹果的脸颊就知晓了,“谁惹我们明玥不开心了,怕是一家的脑袋都不够掉。”这话听起来像玩笑,可没有半分的笑意,冷冷清清。
“四哥来的正好,”明玥傲慢仰头,“本宫在教训这没规矩的丫头。”
晋王明狰是少数当今天子赐封了王侯的儿子,他身形挺拔、眼眸狭长,余光之中总带着不屑的探究和揣测,饶是这么居高临下一扫都叫人觉得冷风直刺脊椎骨:“陆家这幺女不止眼光高,如今还敢在宫内横肆动武,的确叫人刮目相看。”他戏谑言说,却是浓浓讽刺、明褒实贬,更叫明玥气不打一处来,言下之意,她小公主岂非连野丫头都比不上。
“秦徵会瞧得上陆家?也不看看自个儿是什么身份地位,一门将相不过说的好听罢了,不知道这几十年下来有着多少的‘暗度陈仓’。”一个陆贺年犯了事被逮住了,谁知往前数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往事,都是沽名钓誉、欺世盗名之徒,明玥手心里的金鞭都搅成了一团。
晋王凉薄讪笑,不言不语便是默认。
“咳......”枣红大马后不知何时行来的马车内,有人淡淡的清了清嗓子打破了宫道里的针锋相对,这是通往校武场之路,时不时的便有王公大臣途径并不怪,这马车看来是叫他们这一窝子人堵在了半道上,帘子轻起时,还未见到人,先是清冽的药香弥漫开来,“陛下方才还催着草民从缀霞宫赶来,校武都快开场了,怎么两位殿下还有闲情逸致?”在这儿堵着魏国公府,天子可最忌讳延误了时辰的人。
那声音合着淡雅的中药味儿显得温宁妥帖,帘下的男人清水单衣,未着官服,腰下挂着草膳的药囊。

阳春三月,大晏盛京城。
轻盈小轿晃晃悠悠走在林荫路上,红木有些脱了皮,轿边跟着一个风尘仆仆的小丫鬟,眼睛水灵灵的四下里张望,仿佛是初到盛京,掩饰不住好奇又不敢乱了规矩:“呀,小姐,瞧见府邸了。”
丫鬟眉眼弯弯,显然是看到了街角那头斑驳朱漆的铜门,恰是魏国公府。
呯——
突然的轰响惊得她笑声戛然而止。
原本紧闭的铜门被一股极大的力道撞击开,女人沙哑又凄惨的哭喊充斥在小巷里,她是被一群凶神恶煞的家奴从魏国公府里拖拽出来的。
“孙家的少夫人又被抓回去了?这个月怕是有两回,我瞧着都心疼。”
偶尔路过的行人交头接耳却不敢驻足停留。
“可不是,这女人嫁去孙家几年无出,孙少爷又喜欢寻花问柳,家里妾室一个接一个的娶,孩子都一窝了,这少夫人哪里还有地位?”
“被欺到了娘家,魏国公府竟连一个出头的人都没有。”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那女人筋疲力尽,长睫的泪珠滚落尘埃,吞咽的气息里满是苦涩腥咸,她妄图拉扯跟前男人的袍摆:“成旭......我陆婉瑜哪怕再落魄也是出生国公府的小姐,岂会和那些、那些花街作女一般无耻行窃......”
“哟,少夫人您是在说,账房丢失的真金白银是妹妹我教唆婢女偷的?”男人身后那娇滴滴的小美人儿眼角眉梢都是挑衅的刁难,矫揉造作挽住了正冷眼旁观的孙少爷。
孙成旭眼底对妻子的厌恶更是显露无疑:“你还当自己是魏国公府的小姐?呵——”他一把揪起陆婉瑜的长发,“国公府不过是盛京的蛀虫罢了,就跟那些死乞白赖的路边野狗没有区别,你三番五次的跑回来,不就是想让别人知道我孙成旭亏待你了,成全你,让盛京的百姓都瞧一瞧!”
陆婉瑜头皮发麻只有眼泪流得更凶,男人的手掌已带着狠戾的风劲挥来。
她闭上了眼。
“啪”,那声音不响,不是手掌砸落在脸颊的刺痛,而是手腕被恶狠狠的一把掐住时扫过的力劲。
男人虎口徒然生疼,他定睛才发觉不知何时自己的跟前站着一个荆钗布裙的小姑娘,手腕纤纤、指骨细长,眉目清浅好似远山悠扬,阳光透过树叶落了两缕斑驳在她的稚气脸庞,骄娇相宜。
只是那双眼瞳里不沾一分的厌和喜,风静无波。
这十四五的小姑娘扼住孙成旭的力道实打实的叫他这个大男人都无法撇开,孙少爷勃然大怒:“你是哪来的臭丫头!”他的话刚从舌*尖落出齿根,只觉得手腕到手臂有股巨大的蛮劲拧得他胳膊肘都发憷,有微风从耳边袭过,男人还未来得及反应,身体已经和那阵春日清风一起——
呯!
被甩去了三丈开外滚成了狗吃屎,扬起的尘埃漫蔽了枝叶里的明光。
所有人都被这电光火石的瞬间惊愕住了,荆钗布裙的小丫头拍了拍手又抖抖裙摆,好似方才将一个男人从肩头扔出去的蛮劲根本不是来自于她,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人置信。
孙成旭在小巷子里哀嚎连连:“狗奴才,你们看戏呢?!”他龇牙咧嘴,顿时身边目瞪口呆的家奴们纷纷挥起了拳头直直冲着那个对孙家大少爷不敬的小丫头。
惨叫和哀鸣顿时充斥在魏国公府的僻静巷子里,好似这里很久不曾如此热闹了,左邻右舍偷偷拉开了门缝——哟,这孙家是带人闹到了国公府上不成?!
可一瞧都傻了眼,烟尘过后躺在地上横七竖八的,分明是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孙家家奴,站在中间的小姑娘正摩拳擦掌的,她歪着脑袋撩了撩裙摆,僻静下来时眉目眼睫中有几分温宁的淡漠,好似她什么也没有做。
“花奴。”她开口,声音娇俏不似寒凉,唯独带着收拾完一堆废物后的讪意,远处那风尘仆仆的小丫鬟心领神会已搀起了陆婉瑜。
挂着泪珠的温婉女人还在瞠目结舌:“你......”她的不敢置信和眼底里久违的身影缓缓重叠,那荆钗姑娘眼角下朱色浅痣恰似长睫后一抹斑驳的秀色光阴令陆婉瑜心头猛然一扼,“阿蘅......你、你是阿蘅!”
女人又惊又恐,手足无措,若不是还有花奴搀着,怕是腿脚一软就栽倒在地。
“陆以蘅?”孙成旭才咬着牙跟挣扎爬起身,紧捂着痛处恍然大悟,陆以蘅,魏国公府那个病怏怏的幺女,太医早断言她活不过总角之年,所以被送往了陆家远在千里的南屏老宅休养,却不想十年了,这条烂命还没上西天,近日倒是听闻她要回盛京,呵,真是赶巧不赶早啊,男人弄明白了前因后果反觉得可笑,论辈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还要唤他一声姐夫,“你可知少爷我是谁!”
他横眉怒目,失却了面若冠玉,反像个小丑。
“孙成旭,孙家那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整日里寻花问柳无所事事,”陆以蘅的柳眉疏淡细长挡在了自家三姐面前,“几年前仗着自个儿叔父的关系得了八品的宣节校尉,不过是个散官虚衔,天恩浩荡予了一分薄面却偏有人喜欢拿着鸡毛当令箭。”
孙成旭顿时脸色铁青,这丫头在讽他买官卖官,朝廷蛀虫,男人恨恨一脚踢踹上朱漆铜门,草木深深、人丁萧条,瞧啊,就连他欺到了门上都没人敢应:“就凭你们国公府还想当出头鸟?陆家无人,早该滚回南屏去!”少在盛京丢人现眼,他央央讪笑。
“陆家无人,那我是谁。”
陆以蘅的声音不响,却好像苍穹上徒然掠过的莺雀,击穿了云巅。
那姑娘眉目清敛,仰起脸时,傲慢皆被明光照彻,粗布鞋履无带贵气凛凛却坚定重踏的好似有着千万钧的分量,逼得孙成旭气息陡然一窒。
林荫巷里带着细小的波澜回荡,震动心扉。

锦衣华服的男人仰着头只是在魏国公府那蒙尘的匾额上沉沉落了一眼,桃色透过绿荫,他眼角斥着凉薄,对一个早就落没的府邸激不起半分的情绪:“秦徵请见魏国公夫人。”文质彬彬、不卑不吭,只是微微退后的脚步足见此人并不想与魏国公府有过多的交涉和干系,他挺直了脊背,饶是日华也能映衬出男人眼底的自负和疏离。
如果他不是对着陆以蘅说的话,显然,他将这从斑驳铜门中走出的荆钗布裙的姑娘当成了陆家的丫鬟。
陆以蘅不气恼,她随手抓了下耳畔的蜿蜒长发:“母亲长久卧病在榻不便相见,你要找的,是我陆以蘅。”
男人一愣,他压根没有反应过来,眼前这个如杂役般提着水桶走出魏国公府的丫头,竟然就是,南屏陆家的,小小姐?
“你是陆以蘅?”他眉头深锁,眼瞳里皆是诧异,看到那姑娘点点头,唇角落出一丝不需要遮掩的讪意。
“秦大人,有话请说。”陆以蘅见惯了旁人的戏谑讥讽,她不想将时间浪费在一个世家子弟身上,索性将水桶提到一旁舀着花瓢泼出一凛清泉井水,水滴穿透过云层树荫,她在等男人开话儿。
秦徵对于这姑娘的目中无人有了愠意,可他并没有表现出来,陆以蘅说“秦大人”,显然,压根也就没将他当成指腹为婚者:“既如此,秦徵就直言不讳了,太皇太后曾经有言,只要铜雀金珠重归盛京,你我便定成婚之日,不知金珠,现在何处。”他朗声言辞,似无任何推脱之意。
陆以蘅闻言直起腰身抬手抹去额上细汗,男人的话没什么破绽漏洞,方面俱到还很好听,只是昨儿个她闹了阅华斋,铜雀金珠不在她手秦徵早知,偏还要来作一手好文章,陆以蘅可就不太舒心了,要她说来,这个男人的确眉清目朗、气宇轩昂,可饶是你一眼便也能觉得他不好相处、不好应付,因为他的清高傲慢都居高临下、正大光明。
对付这般故弄玄虚又自视甚高的男人,就不该顺着他的弯子进套儿,所以陆以蘅耸了耸肩,简而言之。
“丢了。”好像有些无辜惋惜,但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
“什么?”
“丢了。”她又重复了一遍带着不耐。
秦徵这回是结结实实的怔了半晌:“那是太皇太后交托你我两家的信物,婚姻大事,岂可儿戏!”锦衣华服染上三分迷惑七分勃然,可当那个不修边幅的姑娘用着大惊小怪的神色望过来时,秦徵顿觉,自己似才是被下了套儿的人。
“秦大人,”小丫头眨眨眼,长睫遮掩下的秀色在明媚之中更添几分骄俏,她的指尖掠过清水,晶莹剔透,声音温温绵绵是不带一丝急躁的了然,“你今日来魏国公府,是想娶我吗?”
娶我这个没有势力没有钱财没有名声甚至不足为人言道的魏国公府小小姐吗。
枝头的莺雀叽叽喳喳。
秦徵彻底愣住了,竟一时之间不知该承认还是否认。
“既然不是想娶我,又何必在意金珠在何处?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秦家若要悔婚,无任何不妥。”陆以蘅替他回答,这等让女儿家颜面尽失的事她说来大咧咧甚至没有在心里掀起一分的涟漪。
秦徵有一瞬错觉那姑娘的态度就好似在甩掉烫手山芋,简直可笑,秦家的声势如日中天,他秦徵位高权重还未曾将任何女人看在眼中,怎么这指腹为婚的小丫头就胆大包天的先发制人了。
男人狐疑的神色在陆以蘅脸上一晃即逝,他撩起长袍一角,悻然就扩散在了脸庞化成了蔑视轻贱:“我道是魏国公府家教森严、家法苛责,却不想出的尽是些毫无礼教、不知羞耻之徒,戴罪之身不思悔改竟还如此狂言叫嚣。”大庭广众之下谈论婚嫁细责,毫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和秦家威望,这样的女人可实在叫人不敢恭维——莫说虎落平阳被犬欺,陆家,本就是叫人如路边野狗般冷眼相待,秦徵凉薄转身之际却被身后的姑娘唤住了。
花瓢落在桶里溅起了清澈水痕。
“秦徵,”背后的声音带着与三月春光不符的微寒,她不再唤他“大人”,“我想请你再将刚才的话重复一回。”
“毫无礼教、不知羞——”男人薄唇轻启,才落出口字眼的那瞬突觉背后有道掌风凛凛的就带着墙头飞花翩跹而来,秦徵心头一愣反应极快,“啪嗒”,已经一把抓住了那小丫头正辉下来的手掌。
“陆以蘅,你疯了?!”秦徵眼角有着愠怒,坏了一身本显清高疏漠的气质,他是天子近侍、宰辅门生,盛京的达官显贵也都要予他薄面,怎么轮得到一个小丫头欺上了身,他怒喝之下反而脑中一凝。
陆以蘅个子不高,带着几分戾气时眼神明锐亮丽的叫人不可小觑,她并没有尝试去挣脱男人的钳制,而是磨着后槽牙一字一句:“秦大人是在朝四品,言辞举措莫自贬了身份,我的父亲还没有被削藩夺爵,他依然是堂堂正正的魏国公,这扇门内的陆家子孙都是将门之后,容不得伪君子们大放厥词。”
秦徵眯了眯眼“啪嗒”松开了陆以蘅,他倒是头一回这么仔细的打量起眼前不起眼的姑娘,想不到魏国公府上竟还藏着一颗,如此明珠:“我秦徵,是伪君子?”他笑了起来,终是有了两分与儒雅意气不同的阴戾。
他倨傲清高之名,盛京无人不晓。
陆以蘅揉了揉手腕,抚平布裙上的折痕,将稍有凌乱的发丝挽起,她不慌不忙,眼底里也没有半分的胆怯和退缩:“当年曹甯大人行贿一案牵连六部审查,林国宗与卢轩入了刑部大牢三天便畏罪自尽了,任宰辅一怒之下将看押犯人却喝酒误事的周典狱给杀了,而后时任主薄的你便一跃成为了宰辅门生,这各中缘由,怕是六部诸位大人还不甚明了吧。”她声音不大就那么恰好一字不漏的落在秦徵耳中。
言下之意,陆以蘅在直指他当年杀人灭口、嫁祸栽赃,换取了今日的高官厚禄。

今日的盛京城内车马如龙,人声鼎沸。
陆以蘅早就耳闻这三年盛会的况景却不知那些世家子弟们的车马长队带着旌旗漫天真是从城头一路压到了城尾,这究竟是要比武学技艺还是比谁家的排场铺天盖地?
陆家姑娘冷哼着嗤笑一声驾着自个儿红漆斑驳的小马车就入了禁门。
驭过金水桥,进了紫荆廊,陆以蘅放慢了速度轻轻在马肚子底下一踢,突就听闻后头传来了阵凌乱马蹄,几股劲风猛然从身边呼啸而过,是清一色的黑甲重铠,高头大马的脖铃阵阵响彻,一眨眼那小队的人马就绝尘而去。
好大的胆子,进了内苑竟还敢如此疾驰狂奔。
“那是晋王手下的虎贲卫,”马车里的陆仲嗣掀开帘子一角,“皇宫十二卫之一,半个禁城的安危可都在他们手上。”深宫禁卫保的是皇家子孙和江山社稷,任重道远自然也不会轻易托付,无端端多两分嚣张跋扈、盛气凌人倒能理解。
“难怪晋王殿下的风评威望一直越不过东宫这道门槛。”陆以蘅了然,晋王明狰,是当今圣上的四子,弱冠之年便已在朝中树立威望、培植亲信,道听途说里雷厉风行、手段激猛,如今看来可见一斑。
陆仲嗣连忙伸出胳膊扯住了马缰绳:“哎,深宫内苑的,可别当刺儿头。”
有些话关起门来说说便罢,这宫里到处都是眼睛耳朵,上一刻的窃窃私语,下一刻也不知传了个千儿百八,晋王年轻,心高气傲本就有心与自己的大哥东宫太子明琛一较高下——人人皆知,可人人不言,那些朝中大臣们都在看这几只老虎争个你死我活呢。
陆以蘅不以为意,小马车正晃悠悠:“秦徵便是在这等人手下,求得荣华富贵?”秦大人高官厚禄、书香门第,在朝中当然会党群而立,道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会有什么样的奴才。
可这言笑还未落下,突得身后猛然响起道凌空扬鞭声,“啪”的一下,恶狠狠的抽打在了马身,吁——来人急喝骤停,竟是一辆金穗银铃的花车,暗纹绸缎将明光倒影其上,窗牖被一帘玉*珠阻挡。
“本宫道是谁如此大胆无理在这儿直呼秦大人的名讳,”珠帘飞扬,锦绣花色的鞋履就跃下了花车,那是个年约十六却已显妩媚动人的小姑娘,明丽华贵不可方物,“原来,是魏国公府不懂规矩的小奴才。”
她不认得陆以蘅,可是认得那从马车里爬出来,正神色惶惶的盛京败家子陆仲嗣,秦徵乃当朝四品、天子近侍,就连文渊阁的大学士们也不敢在人前背后议论纷纷,怎么容得这些个下人品头论足的。
陆仲嗣这一瞧顿时腿脚发软、脸色大变:“公主、公主万福,是我这小妹初入宫廷,还不明事理。”他一边涎着脸讨好,一边忙给陆以蘅使眼色,还不赶紧——赶紧给这位小祖宗赔个不是呀。
小公主眼睛锃亮,她闻言昂首阔步就踏了上来:“你是陆以蘅?就是那个和秦大人指腹为婚的,陆以蘅?”口吻里有着好奇,更多的是轻蔑不屑。
陆以蘅虽不识得內苑那些公主贵妃的尊容可也该猜出来了,这大晏后宫之中有一位娇生惯养又刁蛮任性的明玥小公主,多年来倾慕秦徵而不得,这不,撞到了枪口上还不把气撒?
“臣女,见过明玥殿下。”她福身行礼。
“本宫听闻你年幼病重就被送往南屏,哎呀,可真是命大。”小公主从来不知适可而止,陆以蘅就是个药罐子,陆家一门没个有出息的玩意,若是早年夭折,哪还有那么多乌烟瘴气的事,现在凭什么来和她明玥公主争夫婿?
陆以蘅眨眨眼睫淡淡道:“回公主的话,南屏的先生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陆以蘅能留着命十年后回来盛京城,可没打算平平稳稳安然如日。
万事万物皆是枯木逢春、否极泰来。
小公主嘴角轻轻一抽,眼前这丫头的言语中没有愠恼却字字争锋相对:“你少得意,父皇是心怀仁慈才留你们在盛京城苟延残喘,给了一分颜色却偏要开染坊,这皇城校武试艺,是你们陆家能来的?”魏国公府门是落地淤泥,陆仲嗣这种只会吃喝嫖赌的货色,就是靠近禁城都觉得沾染晦气。
“盛京城可不是什么耍猴戏的地方!”
容不得你们这些山野猴子在这里前跳后窜——明玥双手环胸,傲慢刻薄,今日到场的不是京中的权贵世家便是皇亲国戚,魏国公府配吗?
一旁随侍的宫娥们急忙上来替她顺着后背心的气:“公主别与这些不值当的粗人怄气。”气坏了身子多不值,婢女使个眼色,跟随的奴才们纷纷附和。
“您就当看场猴戏还不成?”
“就是就是,公主息怒,陛下和娘娘瞧见了可要心疼呢。”
就连这些小侍从都心知肚明,陆家没权没势顶着空名头却仗着铜雀金珠抢了明玥的心头好秦徵大人,小公主曾多次暗示都被“指腹为婚”给搪塞了过去,在这金枝玉叶看来,秦徵拒她千里不过是因为陆以蘅在中间做着挡路石。
如今狭路相逢,哪咽得下这口气。
“殿下说的是,臣女也正好奇,”陆以蘅拂袖,目光坦然扫过所有的嘴脸,她仰头似笑非笑,“这宫门禁地不知为何偏生多了飞禽走兽喧嚣扰人,坏了紫禁安宁。”
瞧瞧这些个狗眼看人低的奴才们,整日里只知道阿谀奉承、捧高踩低,与圈养的家畜有何区别。
陆仲嗣“咕咚”咽了下唾沫星子头疼欲裂,小公主不是个省油的灯,可自家这小妹哪里是息事宁人的主,别人不敢开花的杠,她偏生要闯。
果不其然,明玥恼羞成怒:“你说什么!”她听的出来,陆以蘅是在讽刺自个儿的奴才就跟山里的禽兽般无异,这皇城的确是一个耍猴的戏场,但看笑话的,是她陆以蘅——小公主的脸涨得通红,她旋身一把从那小宫娥身后抽出一道凌空金鞭。
“啪”,直扫向陆以蘅。

小公主娇稚明艳,她甫一跃上擂台,四周顿时号角嘹亮,鼓声震动,更是将整个西校场的氛围推上了高度。
“陆以蘅,你不要躲在那窝囊废身后,有本事,就上台来与本宫较量较量,你们南屏陆家不是自称一门将相吗,你若是输了,就带着你家这条癞皮狗滚回去!”小公主得意洋洋,这厉喝声还没落下,突得一道冷箭破开了空气带着呼啸直直刺向了擂台上,堪堪擦着明玥的脸颊鬓角飞掠而过——
“咚”的,转瞬箭矢已刺中了擂台外的红心标靶。
众人惊愕的抽气声此起彼伏!
一惊,竟有人胆敢对着公主殿下放冷箭;二惊,这人声鼎沸、百步开外,气流、风动、人心喧嚣,却没能影响这箭矢的力度和劲道,恰到好处刺穿靶心——
好俊的手法。
众人震慑之下回过神,一旁随侍护卫的左右羽林已经炸开了锅。
“快,保护公主殿下——”这般狂妄行径岂非大逆不道,羽林卫小队长高喝着便要跃上擂台却被一旁身形魁梧的石大将军给拦了下来。
原因无他,九五之尊,还未动声色。
天下圣主若不认为这是罪大恶极,那么,这便不是,更何况这场上身经百战的王侯将相可都看出来了,那支箭矢并无恶意要伤到小公主,相反,它刻意擦边走火却按捺着性子和力道直冲目标靶心,不过,是在炫技罢了。
可这般花哨的技巧,也是需要真本事的。
羽林卫的小将们面面相觑,高台上的元妃娘娘惊得花容失色,这还得了,大庭广众之下,若是伤到了小公主可是死罪啊,她的指尖不由扼住了圣上的臂弯。
九五之尊却缓缓的执起了茶盏漫不经心抿了口:“那丫头,是该给点儿教训了。”哪个丫头,当然是恃宠而骄的明玥,叫她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后宫里的女眷都宠着她,可校武场是靠真本事来定天下的。
嘈杂的喧闹终于让呆滞的小公主回过了神,她下意识的往后退却两步才发觉自己这丢人的状态,她咬着牙根恶狠狠的瞪向正缓缓走上擂台的人。
那个野丫头,陆以蘅。
刚才破空的箭矢正是从这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小姑娘手中攒射出,不喜不怒、不憎不恶,响彻校场的窃窃私语里都充斥着不敢置信和恍然惊叹。
小公主反倒成了被冷落一旁的失意者,现在万众瞩目的,是陆以蘅。
“你——你好大的狗胆!”小公主气急败坏大发雷霆,这大庭广众之下自己丑态百出,她抽出腰间的九节金鞭不由分说便“啪”的抽打在了陆以蘅肩头,布衣之下血痕立现,可陆以蘅竟站着动也没动。
“公主是万金之躯,比武切磋点到为止,陆以蘅不敢领教。”她微微躬身,一臣之女的恭敬和谦卑妥妥帖帖,反衬得明玥公主,娇蛮任性,一无是处。
明玥顿时察觉到了满朝文武目光的错杂,她捏着金鞭的手心里全是黏腻汗水,自己的心跳比那头震响的堂鼓还要清晰可闻,眼前这个野丫头言辞寡淡、不卑不吭,好像你的嘲弄和挑衅都激不起她眼底波澜,可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分明城府在心,令明玥颜面尽失!
“你、你狗屁!”小公主何时受过这般屈辱,扬手就恨不能一鞭子抽烂陆以蘅的嘴。
“住手——”高台之上茶盏倾倒,九五之尊的怒喝震得小公主心头发颤,校武场众人纷纷下跪请罪,“明玥你闹够了没有?”众目睽睽之下之下如此撒泼闹事,陆家虽是罪门可来到这里便要一视同仁,明玥挑衅在先、恶语在后,而陆以蘅做足了君臣之礼,看看自家这位娇娇女,饱读圣贤书却从不做圣贤事。
到底谁才像个野丫头!
“父皇!”明玥眼角发红,泪光直在眼眶里打转,她一腔的委屈怨气还没宣泄如今还被天子当众教训,她狠狠跺脚,金鞭往怀里一揣冲下台去直奔自个儿寝殿。
“可要臣妾派人去瞧瞧?”元妃担心极了,小公主原本想耀武扬威一把,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必,”九五之尊也在气头上,“让她回宫好好反省去。”就这样的臭脾气还一心想要博得秦徵的好感,简直笑话。
看看那个流言蜚语满盛京的陆以蘅,她被这刁蛮公主激下了场来,先抑后扬、石破天惊,反而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陆家姑娘站在旌旗猎猎之下,暖春的阳光落在她的眼睫,点尘不惊又波澜不兴,她抱拳一跪:“陆以蘅无理,还请陛下降罪。”
天子摆摆手,不以为意:“朕早就听闻陆家的幺儿回盛京了,没想到还是如此明珠,上得擂台便是准了校艺,你何罪之有,朕就允你代替陆仲嗣,与台下这些大好儿郎,一决高下!”
圣上金口一言九鼎,陆以蘅正色谢恩,校武场上顿喝声震天,大晏圣主虚怀若谷、海纳百川。
这下,不光是元妃有些不解,一旁坐着的达官显贵们也交头接耳了起来,让一个小姑娘上台来耍刀枪棍棒,九五之尊埋的是个什么心思,试探?看戏?又或者,单纯的,只是想给陆家一个机会?
众人心头迷惑可台上那剑戟的碰撞声早已绽在耳边。
陆以蘅还是那身荆钗布裙,长裙下方利落系在了腰际,她将髻上缠绕的发带扯下作为襻膊潦草绑缚住碍事的长袖,一静一动间身形矫捷有力,裙摆翻飞如画,刀枪棍棒十八般的兵器,在一个小丫头的手中如同一体般灵活多变,那些跃上了台来本胜券在握的少年郎反而,压根不是她的对手。
这朝堂之中不少人都知晓陆家的十六式枪法独树一帜,却没料到陆以蘅不光花哨实打实,那气势更胜一筹,明明是个及笄的丫头,银链如电光交戟间劲道直错开对面不稳的下盘,“锵”,枪头扎进了地板,入木三分,再一看对面脸色煞白的弱冠对手,豆大的汗珠正一滴一滴滚下来。
谁胜谁负,高下立判。

孙成旭的额头有些细汗,不知是因为这春日的暖阳亦或只是因为跟前这不慌不忙自称是陆以蘅的小丫头——十年不见,活人都大变样了,将自己一干家奴撂倒在地不说,牙尖嘴利的恨不能叫人拿根针缝起来。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无子、口舌、盗窃、嫉妒,陆婉瑜七出有四,更何况你大哥游手好闲、嗜赌成性,魏国公府欠债难偿、生活拮据众人皆知,你三姐教唆婢女念夏窃取账房金银证据确凿,我孙家的事可轮不到你这小妹来管!”孙成旭咋着舌总算找回了自己的思绪,大庭广众之下反倒是他成了无言以对的难堪之人,“我带自己的夫人走,与你们魏国公府无关!”男人怒扬衣袖,可正要去拽陆婉瑜的手就被硬生生折在了半空。
“你还当我三姐是明媒正娶的夫人?”小姑娘的话轻飘飘,手劲一紧,疼得孙成旭龇牙咧嘴又不敢轻易发作,“那为何孙府女眷所用的胭脂水粉中掺了过量的蝇草兰,这熏香渗透肌肤带入血脉数月下来便会造成体虚宫寒不易有孕,”陆以蘅眼一眯嗅了嗅空气里弥漫的淡淡香味,若不仔细你甚至会以为那是温和雅致的兰香,她神色了然的从所有人惊愕的脸庞上划过,“孙少爷日理万机想来不会关注女儿家的东西,不知府上哪一位在日常照料女眷起居却在背地里谋害,我的三姐,你的正妻。”
喝!
不光是孙成旭倒抽口气,陆婉瑜闻言整个人都瘫软在地,陆以蘅说什么?
她的确有过两次小产无法保住孩子而深觉愧疚逆来顺受,陆婉瑜的眼眶红得像受伤的兔子,这只兔子突然从地上跳了起来一把揪住男人的衣襟:“孙成旭......我两次小产缘由你知情与否、知情与否!”
“你、你放手——你这个疯子!”男人脸色恍然惨白,两个人顿时扭打撕扯在了一起。
看热闹的盛京人约莫都有了头绪,这当然不是陆婉瑜不能生孩子,而是孙家有人落井下石故意在暗害这少夫人。
周遭的窃窃私语衬着暖阳都叫人背后起热汗,孙成旭身后的宠姬捏了捏衣襟袖口下意识的频频后退,“啪嗒”一串铜匙落进了尘埃。
美人儿心头咯噔还没来得及伸手捡起,只觉面庞掠过带着蔓草气息的清风,铜匙已经落进了陆以蘅的手中。
“这是......”陆婉瑜瞪大了眼一把抢过铜匙,不敢置信的神色刹那盯向孙成旭,“这是你们孙家的库房钥匙,从来只搁在娘身边。”为何会出现在这女人的手中?!
“哦?”陆以蘅闻言眼睛一亮,“库房的铜匙老夫人有,没想到这花街柳巷的美人儿也有,谁在你们孙家行窃栽赃还不明白吗?”任是谁都能瞧出来,孙家自个儿出了个“内贼”却串通起来诬陷这陆婉瑜偷窃了真金白银。
美人儿惊恐的眼神在众人之间一晃而过,眼角都沁出了泪花,情急之下张口就嚷:“这、这可不是妾身窃取的,少爷,您要相信妾身啊——”女人的话戛然而止在孙成旭狠恶的眼神下,怯怯懦懦的低下了头去。
陆以蘅心中冷笑,这花容失色的谁看呢,她将怀中的东西随手一掷,落在地上掀不起半点风尘。
“这是什么?”孙成旭横眉一扫。
“休书。”
“休书?”男人怪叫,“我若是休了你的三姐,她从此便是盛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残花败柳!”
一个嫁过人却又被夫家休了的女人,在这盛京会变成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柄,比十里春风场的花娘都要叫人鄙夷轻视。
“不,是我这温柔贤淑的三姐要休了你这恶毒无能的丈夫。”陆以蘅踱着步子往回走,她站在那流干了眼泪、哭哑了嗓子的陆婉瑜面前,伸手将痴妄者凌乱的发丝挽至耳后,“陆、婉、瑜,是魏国公府的三小姐,身上流着南屏陆家人的血,她便是嫁给贩夫走卒也绝不屈就你这种玷污她名声、污蔑她善意的男人!”
陆以蘅的声音定然清脆,不容置疑,字句肺腑皆是陆婉瑜无助怯懦的敢怒不敢言。
“三姐姐,这个男人你爱过吗?”陆以蘅的声音似云巅下不思的沉吟——温柔乔庄成懦弱,懦弱变成了委屈,然后化为不甘和怨憎,合着血泪往肚里咽,转而她唇角一凛,温情徒然变成了凄厉,“你恨过吗?”
陆婉瑜浑身颤抖,多年来的苦楚酸疼全然涌上心头,她做足了一个“好妻子”的宽容大度、以夫为尊,却输了所有的尊严和尊重,陆婉瑜压抑在眼眶里的泪水终是遏制不住的流淌了下来——
痛彻心扉,亦醍醐灌顶。
女人深吸一口气从起地上捡起了那份休书一步一步的,走到了错愕惊诧的男人面前:“孙成旭,我二八年华嫁至孙家,你我八年夫妻,缘尽于此,陆婉瑜今日,便立字休书,自此无相无扰!”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拂袖“啪”的将那书信狠狠的掷在孙家少爷的身上。
孙成旭呆若木鸡,他几乎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这个向来不敢忤逆半个字眼的妻子给休了的事实:“贱人!”他怒喝道,抬手便要掌掴下去,孙少爷几时在陆婉瑜面前受过这等委屈难堪,从此往后,他岂非要成为盛京城最大的笑柄?!
“孙成旭,”温婉女人这次没有掉着眼泪退缩,“我陆婉瑜现在可不是任由你打骂的孙家媳妇。”
男人的手停顿在半空,转而“啪”的一下,掌风逆转,掴在了身边那娇滴滴的美人儿身上:“贱婢,谁给你的狗胆污蔑暗害少夫人的!”在旁人看来,下药、偷窃岂非都是这个女人一手的安排栽赃。
小美人显然没有预料,顿时整个人被耳光打趴在了地上,方才的梨花带雨都成了惊恐的抽噎:“妾身、妾身没有,妾身不敢啊!”
她是替罪羊,众所周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