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已经出了包厢，将门关上时，透过门缝看向顾尧年一边比划一边讲解。
他的手语很熟练，是两年前特地为我学的。
当时我们遭遇车祸，我条件反射就用身体护住了他。
以至于脑袋受到最强烈的撞击，淤血压迫到控制听力和语言能力的脑部区域。
对于当时作为歌手的我来说，这是一个致命打击。
我曾一度消沉，站在高楼天台边缘朝远处望去。
是顾尧年流着泪将我紧紧拥入怀中拉了回来。
他说他不能没有我，他会和我一起面对。
当时的他刚接手家族企业，有时候忙起来连一顿饭都不曾有空吃。
可无数个深夜他哄我入睡后，又会起身悄悄在客厅练习手语。
甚至义无反顾地带着我回家见父母，用尽一切办法让一切如常，告诉我这都不是事。
我想，那个时候的顾尧年应该是真的爱我。
只是现在，他却将曾为我苦学的手语，像个笑话般在人前展示。
屋内笑声一片。
我也低头自嘲地笑了笑。
我知道，他已经不爱我了。
我先回家了，你好好玩。
将信息发送给顾尧年后，我出了会所去门口等车。
却等到了顾尧年从会所朝我匆匆跑来。
天空已经下起了薄雪，他并未披上外套，仿佛一看见信息便立刻起身。
星辰，你怎么突然要回去了？
夜深了，又这么冷，我送你回去吧。
顾尧年用手机语音转换成文字后，将屏幕对向我。
脸上是一如既往的体贴关切。
下一秒，屏幕上清晰地出现了晚晴二字。


失聪失语两年，我从光芒万丈的歌坛新星，沦为众人口中顾尧年的金丝雀。
可他仍旧待我如初，不顾质疑和反对，坚定地选择我。
更是在人前将我宠成至宝，扬言谁若瞧不起我，便是与他为敌。
所以恢复正常那天，我满心欢喜与他一同参加聚会。
只为当着众人的面给他惊喜，让世人知晓他将得偿所愿。
但那张常给予我无声爱意的唇瓣，此刻却用嘲讽的语气与他人讲述我的不堪。
“上次有人跟许星辰问路，她手舞足蹈地到处找纸笔，丢脸死了。”
“有时候真挺烦的，又聋又哑还要跟我出来，怕不是担心我跑掉了。”
“也算她有自知之明，毕竟除了我，谁还会要一个残废。”
我垂下眸子，轻声呢喃：
“顾尧年，我可以说话了。”
男人眼里瞬间闪过一抹慌乱。
后来，当我和竹马一起站上舞台，这抹慌乱彻底成为了绝望。
——
顾尧年立刻侧身看向我。
对上我的双眼时，他的神情意外得紧张。
“星辰，你能听见了吗？”
我听见他的声音，却歪了歪头，面露疑惑。
顾尧年盯了我一会，像是在确认什么，然后才忽地松了口气。
他有些心虚地看了眼我的耳朵，然后才面露喜色地冲我比划。
太好了星辰，你终于可以说话了。
我相信你的耳朵也很快就好起来的。
我勾起一个淡淡的笑容，用稍显生硬的语调对他说：
“我去个洗手间。”
直到确认我背过身朝包厢门方向走时，短暂安静的包厢才终于又热闹起来。
“年哥，刚刚你比划的什么意思？”
包厢里，顾尧年的朋友们纷纷好奇。


第二日，在沈焰卿强烈的要求下，我答应让他带我再去医院做一次检查。
一路上，沈焰卿絮絮叨叨地和我说着话。
“刚好就录这么久的歌，也不多注意点。”
“检查完我们回你家，告诉师母一声。”
还顺便指了指车里放着的崭新保温杯。
“里面是对嗓子好的东西，你多喝点。”
我抿了抿唇，一点一点喝下那温度刚好的茶水，心情莫名就放松了几分。
曾经我一度将顾尧年视为我的救赎，现在想来，不仅是错付，更因此忽视了身边所有的美好。
不仅是沈焰卿，还有我的爸妈。
当年我决定和顾尧年在一起时，爸妈并不赞同，更是对我为了一个男人而放弃自己的梦想感到失望。
温热的茶水再次流进腹中，我垂下眸子，突然庆幸一切都来得及。
检查一切顺利，我是真的康复了。
等待沈焰卿取车时，我独自朝大门口走去，却不曾想在路上看见了顾尧年和赵晚晴。
顾尧年扭头无意间看见我的身影时，神色出现了一瞬的慌乱，连带着抚上赵晚晴肚子的手也迅速抽了回来。
我看向他们走来的方向，那边只有一个科室，妇产科。
赵晚晴看向我的目光里带着浓浓的不屑与得意。
我心里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而顾尧年已经大步朝我走来。
他迅速拿起手机打字，似乎终于注意到我昨晚离开后，并未回复他的信息时愣了一瞬。
星辰，你怎么在这里？你是能听见了吗？
你昨晚到家了吗，怎么没有告诉我？
我昨晚和合作商谈了一夜，赵晚晴是合作商带来的，突然身体不适，为了合作商的面子只能带她来医院看看。
顾尧年打字速度飞快，看着他急于和我解释的模样，我冲他扯出一个淡淡的笑。
“我回去后太困了，不小心睡着了。”
“听不到。”
见我说听不见，他明显松了一口气。
或许是心虚，他没在追问我为什么会在医院。
不想继续与他虚与委蛇。
“我累了，先回去了，你先去忙工作吧。”
顾尧年过来抱我。
下次，我一定陪你。


赵晚晴，顾家去年给顾尧年介绍的联姻对象。
当初顾尧年当着我的面拒绝了这门亲事。
还对天发誓此生非我不娶，绝不会和这些女人联系。
但现在，他给赵晚晴的手机铃声都和旁人不同，是独一无二的。
几乎是一瞬间，手机便被顾尧年转了回去。
或许是以为我听不见，顾尧年接电话时并未刻意躲开我。
只是微微侧身，不让我读出他的唇语。
他什么都想到了。
却没想过，他骗我，我也会骗他。
骗他我听不见，实际却听得一清二楚。
“尧年哥，我已经到隔壁包厢了，你什么时候过来呀？”
女人娇软的声音响起，熟络的语气分明不是第一次这样叫顾尧年。
“晴晴，等一会，我把星辰送回家就来找你。”
“你不是最烦那个残废吗，像从前那样说工作忙丢下她不就好了。”
“尧年哥，你快过来陪晴晴嘛......”
电话那头，赵晚晴撒着娇，声音娇俏。
我清晰地看见顾尧年的侧脸嘴角，随着女人的声音而渐渐扬起一抹弧度。
比起和我待在一起时，他脸上总是出现的无奈和愧疚。
此刻的顾尧年却是享受的，是快乐的。
“好，很快就过去，我找个借口和她说。”
“我也没办法，要不是怕被人说我忘恩负义，我才不想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像是察觉到我的视线，顾尧年转过身给了我一个安抚的眼神。
真是讽刺啊。
明明看着我温柔似水，却仗着以为我听不见，肆无忌惮地贬低我。
那一句句嫌弃，从前无数次说因为工作忙而丢下我的回忆，像是利刃般刺入我的心。
若不是突然恢复了听力，恐怕我至今仍沉/沦在顾尧年编织的童话世界中。
如今，梦终于醒了。
顾尧年挂断了电话，又用手机编辑文字和我说：
星辰，有个目标合作商的老总也在会所里，我得去和他沟通一下。


透过医院的玻璃门，我看见顾尧年重新朝赵晚晴走去。
只是用手机给我发了一条信息。
星辰，下次我再来陪你检查，你先回家休息，这次到家了一定要告诉我。
不要难过，你都能说话了，很快也就能听见了。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我依旧没回复，让沈焰卿送我到楼下后，我终于回到了这个所谓的家。
我本想收拾完行李就离开，顾尧年却突然回了家。
他从身后将我揽入怀中，冰凉的唇瓣轻轻摩擦我的耳垂。
然后用手机打出字：
怎么回来了也不告诉我，我太担心你了，所以先回来了。
我轻轻挣开他的怀抱，转身递给他一个礼盒。
“能说话的庆祝礼物，今晚再打开。”
今晚，我就离开了。
可顾尧年郑重接过礼盒后，却迫不及待地表示现在要立刻打开。
u盘露出，他拿出就去书房打开电脑插上。
我正想阻止，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仍旧是没有避开我，仍旧是赵晚晴甜腻的声音。
“尧年哥，我又孕吐了，想喝城西那家酸梅汤。”
顾尧年立刻站了起来，然后在手机上告诉我：
星辰，公司临时有事，我听你的，晚上再打开，然后带你去吃海鲜大餐。
我轻轻应了声，他便头也不回地转身就朝门口走去。
而u盘里的内容也恰好弹出，是我昨晚和沈焰卿一起录制的歌。
歌声最后，是我支开沈焰卿后的一人独白。
“顾尧年，我听得见，我都听得见。”
“顾尧年，我们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