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野煎熬到了十一点左右。
在门口处发现，喝的醉醺醺的张文清等人从电梯走了出来。
他没敢迎接，在背光处观察着。
眼见一个个都上车离开，周野也没见到方楠的影子。
被对讲机突然响起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是孙铭在找他。
“经理，我在这。”
刚回到大厅，孙铭叮嘱道：“去对面便利店买两包雨花石，另外别忘了多备个火机，一块送去商务十七房。”
周野拿到路虎车钥匙的时候心就凉了半截，再无一丝侥幸心理。
方楠是认出他来了。
“经理，能不能换个人......”
孙铭闷声斥道：“要是能换人我还让你去？别他妈墨迹了行不！”
周野抬了下视线，脱口就想让他嘴巴别这么脏。
话到嘴边，悄然咽下，接过钥匙离开。
周野冲动过。
兼职代驾第一天，碰到过两个喝醉酒的男子。
因路上维修施工未进行设障，光线不好，车子经过之时剧烈颠簸了一下，其中一个像领导的男子不小心碰到了脑袋。
另一人应该是他下属，见状张口就对周野开骂。无论周野如何道歉，不依不饶。
周野实在忍不下这口气，把人拽下车，给了对方一巴掌。
他初中时候报过散打兴趣班，高中大学时期出于爱好也没落下。普通人别说一个，只要不操家伙，三五个他也不怵，下手往往还没个轻重。
结果只是一下，直接把人给扇晕了过去。
后来另一个人投诉并报警。
周野不但损失了半个月的工资，还赔了对方六千多块钱......
诸如此类的事情有很多次。
不单单是跟人发生纠纷，还有为人处事上的不成熟。
总之，这三年，周野变得连自己都看不清楚自己了。
尤其是今年老妈身体更不如前。
每月固定的医药费，体检治疗费。 让周野不敢花钱，不敢闯祸，不敢丢工作。
过去买完烟，周野把车子里的行李箱拿出来，拎着推着进了酒店大堂。
孙铭瞥他一眼：“等会有点眼力劲，不该说的话别说，让你做什么别问。方楠是咱们林城的名人，名片。你要是把她给得罪了，老板第一个剁你，第二个剁我。”
待周野走远，孙铭既纳闷又郁闷。
这方楠怎么就看上周野了？大晚上的指名道姓，非让一个男迎宾去她房里送行李。
也不至于来酒店找服务啊。
长得让人恨不得把眼睛粘她身上，啥样男人找不到。不过周野那小子确实容易招女人，不说酒店里的一些年轻女员工，许多女客户有时都主动找他索要微信。
妈的，越想越难受。
......
酒店房间。
方楠稍微喝了点酒。
打开窗帘，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半个灯红酒绿的城市。
这是整个林城市区内最高的建筑，可还是看不到家的方向。
对，她没家了，那也不是她的家。
一年前她把父亲送进了牢房，把来她公司闹事要钱的母亲跟弟弟一并送进了拘留所。
亲爸，亲妈，亲弟弟。
她做完这些，心情竟是毫无波澜，只觉世界都清净了。
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就想脱离那个家，唯一疼她的奶奶去世后，她最后一丝对家的眷恋也就没了。
方楠长长吐了口气，微微垂下了视线
命运好像一直在盯着她，生怕她过的稍微开心一些。
儿时，奶奶神秘兮兮的，扒开好多层卫生纸，给了她一块青果糖。她还没来及开心，就被弟弟给夺走了。他也不吃，嫌脏，挑衅的丢在地下用脚撵了撵。
她七岁那年放学回家，洗完了全家衣服，把家里卫生打扫完一遍，还笨手笨脚做好了饭。充满成就感等着父母夸奖她的时候，母亲嫌弃她米煮的太硬，骂骂咧咧带着父亲跟弟弟一块出去吃了。
十一岁上初中，弟弟每周三十块生活费，她每周五块。学校的米饭吃不起，就在校外摊位上买了一大堆馒头，塞满了整个书包。
上了高中，父母不愿意负责她学费生活费了，她靠着奶奶每天捡垃圾，才能又在高中读了三年。
大一，仇人找不到她父母，在她学校门口到处宣扬闹事。她晚上其实上了楼顶，怕给学校添麻烦，才多活了一天。
第二天离校去找水库的时候，那个人尽皆知的花花公子又一次找到了她。
他其实不用拿钱砸她的，她如果有资格谈恋爱的话，她早就想跟他在一起，她从第一次见到他就觉得男孩身上像是在发着光。
可她还是拿了他的钱。
既没交给家里，也没舍得用。
她跟了他三年，快乐同样很短暂。她尽管知道自己是个商品，可他真的拿她当商品的时候她一样很痛苦。她不敢管，不敢说，也不敢吃醋。
他消失了一阵子，再见面的时候就说有他已经有了新女人，不要她了。
她小心翼翼的把她所有积蓄拿了出来，是他给她的所有钱。她不要他的钱，她要他。
可他看都不看一眼。
她的三年，在他眼里一文不值。
方楠抬了下自己的胳膊。
雪白如玉的手腕上纹了一个图案精美的手环，青色的纹身和白色的肌肤相映，美仑美奂。
这是周野送给她印记。
分手后的第一天，她划上去的。
她是想记着那种疼，让自己千万别忘掉。
他比她的父母还可恨。
他给她全部的希望，又一点点全部剥离。
砰砰砰。
敲门声响了。
方楠顺手拿面纸擦了下眼睛，过去拉开了门。
对视着，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陷入了静止。
周野被她略通红，又毫无情绪的眼神盯的发毛，挪开视线：“你行李放哪？”
方楠侧身让他进来：“随便。”
周野拎着放在了床头前，把烟跟火也一块放好：“那，我走了。”
他转身，真的要走。
手触及到门柄之时，方楠清冷的声线随之传来：“帮我接点热水，我要洗脚。”
周野愣了下：“这没脚盆。”
“去找一个。”
周野看着她背影：“那您稍等。”
方楠：“我只等你五分钟，超时，我明天会在网上对你们酒店进行评价。”
周野顿步，转过头：“方楠......”
“还有四分钟五十七秒。”
周野脸色变幻，关门离开了房间。

周野既不会跑，也没地方跑。
他虽成熟稳重许多。
可面对戴佳慧跟戴伟这种再明显不过的无赖，深知越退越麻烦。
对这种人他有经验，要么自己跪下，要么把人弄跪下。
见戴佳慧已拨通报警电话，周野保存好下车前就打开的录音，同样打了个电话。
他怕老妈不明真相容易着急担心。
电话是打给表哥于默。
堂舅家的孩子。
周野自己跟于默关系尴尬，但有正事对方最靠谱。
“你来一趟我家......我有事得去趟拘留所。”
于默答应，复有些担忧：“问题不大吧？”
“这俩人是敲诈勒索，我属于正当反击。”
“用不用我给所里打声招呼？”
周野：“行啊。”
他扫了眼躺地上不起来的戴伟，等待警察的过程中，见到于默的那辆轿跑进入了视线。
于默就比他大了几个月，目前接手了家里一家规模不小的装修公司。
是表兄弟，平时处的跟亲兄弟一样。
关系之所以变得像如今这般微妙，是因为当初于默的结婚对象看上了周野。
红颜祸水，她跟于默一闹矛盾就打电话找周野诉苦。
一次两次周野没当回事，对方联系他次数一多，周野就把那女人给拉黑了。
后来应该是她在中间挑事，挑拨。
表兄弟俩就此有了隔阂。
翻脸不至于，后来于默跟那女人没成，跟他联系也慢慢的少了。
周野苦笑。
他跟于默从小一块长大，谁去谁家里都不想走的关系。有架一块打，有祸一块闯。
周野当初对他女朋友根本没半点心思，可就是这么造化弄人。
于默停车走下。
他身高也有一米八，身姿舒展，西装革履。二十六岁，气质已很显圆润。短发，丹凤眼明亮。不是特别帅的那种类型，但挺吸睛。
于默大步走近，具体又问了几句道：“该交待的我都交待过，警方应该不会扣人。我姑这边你别担心，我会跟她说明白。”
他说完没忍住多看了眼戴佳慧：“不挑食到这程度了？”
周野看警车也到，没解释，只是说道：“有时间喝点，多久没坐一块了。”
于默：“这不是我原因，每次约你都约不动。”
周野笑了笑，没再多言。
于默也转身进小区。
他父母当年就是普通打工族，后来父亲跟着周野父亲才慢慢开始做大，赚钱。
周野家现在还欠他家六百多万，他父母在周野父亲出事后就说不要了，姑姑还是每月固定往他母亲卡上打个几百块，一直没断过。
......
丽天酒店。
孙铭急的都快骂娘了。
让周野八点前到，现在快九点。
偷瞄了眼不远处休息沙发上坐着的那个曼妙至极的背影。
孙铭正要再打给周野，先有110号码进了手机。
是拘留所的人，说是周野跟人打架，正在配合调查。
孙铭了解一番，略有不安的走到了方楠身边。
他应酬极多，见过各种人。
还是不敢拿正眼看方楠那张白净如脂的俏脸，怕眼晕，脑子昏，失了分寸。
方楠抬了下头：“哪个拘留所？”
孙铭：“淮南区的那个，我这就打电话协调。”
方楠：“为什么打架？”
“所里同志说是周野对象找到他小区索要分手费，他没给，起了冲突，具体的要不我再问问。”
方楠联想到了周野昨晚在她房间接的那个电话。
当时周野的解释是谈过，没碰。
方楠半个字不信，周野一直就是个谎话连篇的渣男。在酒吧骗她说在饭店，去KTV骗她说没叫陪唱，到处玩的不见踪影骗她说在家休息。
她慢慢站了起来：“不用协调。”
孙铭本能就理解成周野迟到惹怒了这位林城数一数二的名片，脑袋转的飞快，权衡思量她意思。
方楠拿起手包，招呼司机杨戈离开之时对孙铭道：“我丢了个满钻腕表，价值九百多万。从昨天到现在只有周野进过我房间，让警察同志顺便帮我查一下。我身份不方便报警，你给打个招呼让问问，也不一定是他拿的。”
杨戈听的心下暗爽。
他刚见周野就看对方不舒服，猜测过好多，现在看来全是瞎想。
出门，他打开伞帮着遮阳，把方楠送进后排才去了驾驶位。
启动车子后杨戈有意无意问道：“那个迎宾看着人模狗样，没想到是个贼......”
方楠平时认为这司机还行。
勤快，有眼力劲，说话得体。
今儿突然就有厌恶感，不想听到他声音。
她看向窗外，观察着街边闪过的建筑，行人，车流。
方楠是本地人。
竟发现自己对这城市一点亲近感都没有，思绪流转中，全都是一桩又一桩的苦难，煎熬，痛苦，急于摆脱。
她努力了好多年，努力的连童年都不复存在。碰到周野后，学会了挂科，飙车，跟他一块到处请假游玩......
他给她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门。
红酒原来是这么品的。
花钱原来是可以这么花的。
理解事儿原来也可以从另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
市里面多高高在上的人物见到她男人，要么亲昵的喊小周，要么尊重平等的沟通。
方楠承认她能有今天很多是周野的功劳。
他开拓了她思维，除了固定每月两万，平时给她钱十万八万眼都不眨。
她也爱找他要钱，本意是帮他积攒。
无论她用什么理由要，他有就给，她说严重点他肯定还能帮她借。
他在学校是很多女孩子做梦都想谈恋爱的人，大度，大气，洒脱，聪敏。同样的贪玩，他偏偏跟那些恶趣味满满的公子哥不一样。他会尊重，懂尊重别人，除了她！
方楠压了压心口，缓缓呼吸，低头编辑消息：“给我弄份合同，等会我把他身份信息发给你。适当加点严苛合法的条款，我等会就过去拿。”

拘留所。
周野正常的在做笔录。
他认为问题不是很大。
对方敲诈在先，推搡在先，地点是在他小区门口。
较真的话，不是两兄妹放不放过他的问题，是周野放不放过戴佳慧兄妹。
以警方一贯的做事风格，大概是两边做工作，和解为先。
所有细节可能性周野都考虑到了。
就是没想到就快能有自由的节点房里又来了好几个警察。
特别为首那个一看就是所长的，脚步有力，表情严肃，眼神都泛着冷光。
周野意外。
戴佳慧关系这么硬？这点屁事，所长亲至。
疑惑间听到对方问题后，懵了。
方楠丢了块腕表，有人替她报案，指名道姓说他嫌疑最大。
这时代无论是警方还是ZF，沾上大流量的名人，做事总会缩手缩脚，慎重。
何况方楠不但是个粉丝超千万的名人，还是华伦服饰的代言人，创始人。
华伦成立于两年前，是一家新兴的服装品牌，知名度连很多普通人都有所耳闻。主做高端羽绒，冲锋衣这些，在国内同行业中至少能跻进前十。销售主要渠道是电商，是一些大电商平台的明星商家。
最最重要的，方楠是市里领导邀请来林城投资的。
替她报警，所长刘新卫亲自过来经手倒不奇怪。
是周野直觉开始不对劲。
这块不知真假的表或许赖不到他身上，可刚刚打过的架很可能因为方楠丢表的事去让人过度解读，把他留在这。
他是绝对不能被拘留的。
不放心家里于蓁女士的身体，她每天要吃的药都有好几类。有的是治病，有的是周野买给她提升免疫力这些......他不买，不叮嘱，她是绝对记不起去吃的，一直都对她自个身体挺自信。
果然。
刘新卫反复询问得不到想要的答案，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小伙子，那块表据说价值九百多万，你知道偷窃达到这种金额会有什么后果吗？”
周野搞不懂方楠用意，心已开始浮躁。
他跟刘新卫对视着：“她是我前女友，之前还有恩怨，腕表的事很可能是她故意恶作剧。”
看周野说的如此正经。
不光刘新卫有些绷不住，陪同问话的警察也全都笑出声来。
一个酒店迎宾，一个皓月般耀眼的企业家，名人。
有警察笑道：“你昨晚是不是喝酒了，现在还没醒？”
“所长，我怀疑他精神是不是有问题，要不要给做个鉴定。”
“没功夫跟你在这浪费时间，你再不考虑清楚该说什么......”
周野看着几人，打断：“我跟她大学母校都是林城大学，我爸叫周成江，就是林园项目出事被传畏罪自杀的周成江。”
他话落，明显观察到有两个警察表情不对。
周野暗暗自嘲。
人的名，树的影。
哪怕去世后，他老爸名字在林城內都还管用。
“你是周老板的儿子？”
刘新卫确认性问了一句。
周野：“我舅舅是于柯，做土方主体的那个。邻居是裴思宁，也是你们知道的那个裴思宁。我穷是我自己没本事，并不是穷到钱都借不到，需要去偷前女友的一块表。”
刘新卫表情奇怪。
如果周野父亲确实是周成江，那他认识多大的人物都不稀奇。
因为周成江十几年前就已经是林城的首富。
后来好像是碰了房地产才出的事。
瘦死的骆驼还是骆驼，不谈钱，这种人的人际关系就太复杂了。且周成江在当地名声还很好，建筑行业的肯定都听说过这名字，属于被同行衬托出的好。他偶尔陪领导吃饭还能听别人谈到周成江，大多是带着惋惜，赞叹的口吻，很多事迹耳熟能详。
“你是谁的儿子不重要，我这工作还要进行。”
刘新卫口气缓和了些。
周野：“有证据我就认了，你也没证据，听人空口白话的就来找我。”
......
刘新卫拿周野没办法，只能暂时结束问话。
正头疼着该怎么处理这事，迎面见到一个戴口罩的女人跟一个身材健硕的男子走了过来。
女人看不到脸，但眉目如新月。男的一看就是保镖或司机，尾随其后几步，手里拎着文件袋。
他疑惑观察间方楠就到了近前，声音淡然中带着些友善：“同志你好，我是方楠，让人替我报的警......”
刘新卫想握手，看她没这意思，伸出去一半的手又不着痕迹缩了回去。
方楠接着说道：“那块表对我很重要，我来这是想亲自见面问个清楚。”
刘新卫并不是死板不知变通的人。
规矩不规矩的，他只是知道面前女人得罪不起。
一点小事，不该拒绝。
他忙热情答应下来，悄然观察着方楠暗暗琢磨着。
一个丢表说周野是最大嫌疑人。
一个死不承认说方楠是他前女友，故意害他。
是案子，刘新卫分明品出些小年轻打情骂俏，赌气怄气的味道。
如果真没关系，哪有失主会亲自来这找人的，该找警察才对......
想跟着进去听些八卦，到门口被方楠温温柔柔的拿话拦住了。
他进不去房，只能回办公室让打开了监控。
这种事无论是谁，都得在眼皮子底下。
亿万分之一的概率出事，都是大事，疏忽不得。

路虎车里。
方楠让司机开车之际，有所感觉的看了眼后视镜。
但她什么都没看到，只有熟悉又陌生的景色在退后。
她神情恍了恍。
三年了啊。
她努力想遗忘在这座城市里发生的一切，心里却始终扎了根刺。每每触及痛区，疼的她彻夜难眠。
她决定永远不会再回到这里，冥冥中似又有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冲动和执念。
她要回来，哪怕自己都不确定回来做什么！
所以这次当市里高层人员对她再一次发出邀请之时，方楠同意了。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方楠瞥了一眼号码，表情淡淡拿起了手机：“张局长，我已经到了林城。想先到处看看，晚上一定如约参加晚宴。”
张局长笑道：“那我就在丽天酒店恭候方总。”
方楠没多余客套，摁下了挂断键。
开窗。
有清风涌了进来，卷动着她的头发，也卷动着她的思绪。
视线无端的模糊起来，模糊中，她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爱的毫无尊严，用尽全力后仍被人一脚踢开的女孩。
方楠抬手擦了下眼角，声音微不可察。
“周野，你最好祈祷永远别让我碰到你！”
......
周野因为遇见方楠，一整个下午心里都乱糟糟的。午休过程中还做了梦，记起来许多忘掉的琐事。
睡醒后已经快要傍晚，上班时间快到了。
周野的工作是在丽天大酒店，今天本来请假了，结果领导说晚上会比较忙，非让他过来一趟。
薪水尚可，每月七千出头。
他当初之所以选择这一行，就是图个工资。加上比较轻松，可以有足够的精力忙其它的。
到酒店，把自己那辆二手别克停在不碍事的地方。
周野去试衣间换好衣服，朝门口走去。
“小周，一会机灵点。今晚张局长要在这办宴会，人比较多。”
身后领导孙铭喊住他，提醒了一句。
“知道了。”
周野点头，站在了酒店门口。
经理口中的张局长是招商局的张文清，酒店的常客。
夜晚的林城，霓虹闪烁。
酒店的客人这会也开始多了起来。
周野脸上保持着标准礼貌的笑容，冲着每一个路过的人鞠躬示意。
挺枯燥的工作，不能让客人感觉到一丝敷衍。
远处又有车队行驶了过来，为首的是一辆奥迪。
周野刚要前去迎接，视线骤的就是一凝。
他看到了一辆路虎。
车身颜色，车牌号都跟他下午看到的那辆一致。
周野汗毛瞬间都竖了起来。
方楠的车，她人在不在车里？怎么会来这？她难道也是张文清邀请的客人之一？
念头瞬息闪过，周野脸上的笑容再也保持不住。
周野在这里经常会碰到熟人。
习惯了被戏谑打量，别有用心的调侃。
他都不在乎。
赚钱嘛，不丢人。
但他此刻甚至生出一些惧怕的心理。
“小周，愣着干嘛呢？帮忙把酒给我拿宴客厅去。”
张文清停好车打开了后备箱，指着一箱茅台笑着招呼。
周野连忙答应，最快速度过去，抱着酒就走。
方楠应该是没认出他，这儿光线毕竟不是很亮。
他侥幸着，步伐加快。
连礼节都忘了，把张文清等人甩出很远。
张文清虽奇怪今天周野有点反常，但并未多想。收回心思，等所有人把车都停好之后，一块说笑着前往酒店。
宴会是张文清组织的，核心人物却是方楠。
所有的人，视线几乎都若有若无的在偷偷观察她。
抛开她那张夺人心神的脸蛋，身材也实在太好了些。
腿长，臀翘，腰肢柔韧纤细。
身材似精心雕琢，每一寸恰到好处。
真人比视频滤镜后的她还要更让人惊艳。
张文清有意无意的搭话：“我只知道方总是林城人，还不知住在哪个区。”
方楠愣愣看着酒店门口方向，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张局长说什么？”
张文清笑：“方总看着有心事。”
“触景生情。”方楠心不在焉应对着，脑海中那个背影时隐时现。
故意走慢了些，想着对方送完酒之后还会回来。
一直到她进入酒店，也没见到人。
方楠不经意扫了眼正在带路的孙铭，问道：“刚刚有个抱着酒进来的员工，人哪去了。”
孙铭：“您是说小周。”
方楠手指微微颤了颤：“对，他名字叫什么？”
孙铭犯了嘀咕，猜想周野是不是招待上得罪人了。
“他叫周野，刚刚人还在这，哪去了？方总，他新来的，要是有得罪之处，您多包涵。”
方楠听到周野这个名字，表情管理彻底失控。
孙铭忍不住抬眼偷偷瞟了瞟她，不知是不是错觉，周边温度似都突然间降了许多。
方楠慢慢平息着自己：“麻烦你让他先不要下班，等宴会结束我有事找他。”
“您，跟他认识？”
孙铭下意识的低声询问。
一个他手底下的小员工，一个高高在上的大网红，亿万富翁，咋都联想不到一块去。
方楠转身留了个背影：“我看他做事挺利索，等会想让他帮我去买点东西。”
孙铭松了口气，原来是缺个跑腿的。
他随之落后几步，拿起对讲机道：“周野，今天有点情况，等通知后才能下班。”
周野把酒抱上去之后就躲洗手间去了。
听到对讲机里孙铭的声音，他感觉不对劲。
“经理，我今天不能回去太晚......”
孙铭打断：“没跟你开玩笑，你要是敢提前下班，明天就不用来上班了。有客人指名道姓要用你，并且是咱俩谁都得罪不起这客人。”
周野无语。
眼看该发工资了，他还等着钱到账帮老妈提前买点药，不让上班怎么行。
孙铭的脾气，说一不二，管理上最严苛。
他跟着拿起对讲机：“经理，哪个客户啊？”
“这会忙着呢，没时间跟你扯。”
孙铭不耐烦道。
周野见问不出来，收起对讲机后洗了把脸。
未知感，让他很焦虑。
孙铭所说的客户到底是不是方楠？
想也没用，因为是不是她，周野都没别的选择。
这份工作他是肯定不能丢的，想不丢工作，就得听领导的安排。

“彩礼三十八万八，在咱们这里不算多。”
“婚后你老妈不能跟咱们住一块，这样可以避免婆媳矛盾，免得将来你在中间左右为难。”
“婚宴必须在丽天国际大酒店办，我爸那人爱面子。”
“就这几条，我没别的要求了。”
餐厅内。
周野看了眼坐在对面已经认识三个月的对象。
对方相貌身段都好，就皮肤稍微有点差。
过多的脂粉堆砌，让她身上的香味儿显得稍微有些刺鼻。
俩人要说感情也就那么回事。
经人介绍认识的，一块出去玩过那么几次。
只是这份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一些眼缘，随着对方一个又一个要求冒出来，顷刻烟消云散。
周野抬起视线：“如果我妈不跟咱俩同住，让她住哪？”
戴佳慧通情达理：“先让她租房子，等咱们结婚赚了钱，帮她首付个二三十平的小公寓。”
周野心里窝了团火，却还是很有素质的笑了笑。
他工作就需要经常面带笑容，便是心里把人骂个半死，脸上丝毫不会表现出来。
戴佳慧被他突然的笑容惹的怔了下。
有窗外阳光穿过玻璃打在了男人脸上，衬的他相貌愈发俊朗清晰。洁白整齐的牙齿，让人看着就很想尝一尝味道......
戴佳慧暗暗惋惜。
长这么帅，可惜有点穷。
他要是办不到自己所说的，她就是想嫁给他，家人也坚决不会答应。
周野已无心沟通下去。
他勉强又敷衍几句，没表明答应或者不答应戴佳慧提出的条件。
离开餐厅很远，周野才低头拿出手机。
跟着删除拉黑一条龙服务。
不一会儿，来了电话，是老妈。
周野知道她是来追问他跟戴佳慧谈的怎么样。
老妈五十多岁了，身体不好，精神状况也不佳。
她想看到他结婚生子。
周野频繁相亲也是因此。
尽管，他对结婚半点兴趣皆无。
铃声还在响着。
周野理了理心情，把手机拿到了耳边。
“妈，谈崩了，佳慧要的彩礼太高。”
周母问道：“要多少啊？”
“三十八万八。”
“不高，妈手里有积蓄，钱不是问题......”
周野听的不忍，但还是轻声打断了她。
“已经没挽回的余地了。”
周母默然了片刻，突的哽咽起来：“对不起啊儿子，都怪妈拖累了你。”
周野抿了抿嘴唇，温言哄了几句，把手机装进了口袋。
他漫无目的走在街边，前所未有的低落和挫败。
周野大学没毕业就直接进入了社会。
最辛苦的时候除了上班，还要去做各种兼职，每天睡五个小时都是奢望。
他不敢让自己放松下来，坚信用努力可以感动运气。
可，还是没钱。不但没钱，有时连想去努力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这无语的人生仿佛在故意跟他作对，处处针对着他。
林城的中午很热，热的人心焦。
周野灌了口矿泉水，低头坐在了路边的长椅上出神。
这时，街头好像有什么动静。
周野本能的抬头，看到一辆黑色的路虎停在了一家商店门口。
车子里，跟着走下来一个女人。
黑色的过膝A字裙，白色的衬衫底摆被裙边束缚着，愈显腰肢纤细平滑。周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半边白生生如同玉石般的侧脸，白的耀眼。
一头棕色的波浪卷发随意披散而下，裸露的小腿上没有丝袜，光洁匀称的让人目光难移。
这是个集时尚，性感，美貌于一身的女人。
刚一下车，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议论纷纷。
“她是不是方楠啊？看着好像。”
“哪个方楠，短视频上那个名人么？是有点像，但我感觉她比方楠漂亮。”
“有的人现实里是比镜头中更好看，应该就是她。”
周野悄悄拧了自己一下，以为自己看错了。
可理智告诉他，这女人真的就是方楠。
死寂很久的心脏咚咚咚跳了起来。
周野克制着冲进商店的冲动。
好久了。
他本以为自己早对过去心如止水，忘了那段感情。事实他不但没忘，在见到对方的瞬间，几乎彻底失态。
方楠买了些东西拎着，很快又回了车上，行驶离开。
周野在她出来的同时，迅速背过了身。
他没脸跟她打招呼。
方楠曾是学校最漂亮的女神。
周野一眼就喜欢上了她。
她父亲三毒俱沾，有次惹了麻烦。别人找不到她父亲，就屡次三番来学校门口闹，所有同学老师都知道了。
方楠被逼的崩溃，甚至想要自杀。
周野在这种时候对方楠提出的要求，只要她做他女朋友，他可以帮她解决麻烦。除此外，每月还会给她两万块钱作为生活费。
方楠因此跟了他三年，卑躬屈膝，听话服从。
周野当年绝对谈不上是个好男人。
得到方楠之后，他仍会在外勾三搭四。他对方楠也并不好，当个买来的物件，呼来唤去，毫不在乎。
毕业前夕，周野家里出现意外。他单方面提分手，提前离开了学校。
此后，两人再未见过。
可不见面归不见面。
周野还是控制不住留意关于她的消息。
知道她注册了一家服装企业，这几年将公司做的挺大。加上容貌外形出众，短视频上面粉丝也早就突破千万。
周野认为自己不会再跟她有交集了。
境遇转换，他也不想跟她有交集。
没想到会如此巧合的遇见。
比起几年前，现在的方楠无疑更加耀眼，气质也大变。
若非周野对她太过熟悉，根本不可能认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