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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落在院子,蒙上一层荧光,那株海棠花随风而动,晃啊晃,高文景的目光变得模糊,虽然有了决定,但父母和妻子无原则偏袒秦兆川,令他的心像是被死死揪住,痛的无法呼吸。
高文景做了一个梦,梦见十八岁那年,牵着许明歌的手站在河边的樟树下,他们发现一株海棠花,那年海棠花正好,移植到了院子。
许明歌依偎在他怀中,说一辈子爱他,永远不分开。
父母立在不远处,微笑看着幸福的小两口,催着赶紧打结婚报告。
那时候他们心心相印,哪怕经历过浩劫,每天下地劳累,可看到彼此觉得什么都不是事情。
直到知青秦兆川像是恶魔一样闯入他的生活。
周围起了大雾,父母慈爱的脸变得狰狞,温柔的妻子变得厌恶。
父母和妻子离他而去,高文景在后面疯狂追赶,哭着喊着,求他们不要离开,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脚下是深渊,他一步摔了下去,身体不停坠落,永无止境的绝望覆盖而来,痛不欲生。
高文景是被一阵礼炮声吵醒的,睁开眼睛,干草枕头被泪水打湿,他才发现原来那是一个噩梦,但无比真实。
窗外传来一阵铃铛声,高文景朝外边看去,发现是岳父老提着一块肉走进院子,一直叫着他的名字。
岳父老是秦兆川插队后,唯一对自己好的人。
高文景赶紧迎上去,叫了一声爸,伺候着坐下倒茶,岳父老瞟了一眼牛棚,脸色阴沉下来:「还睡这儿?明歌太不像话了。」
这时候许明歌走出屋内,来到跟前,岳父老冷笑一声:「还算你懂点事,知道文景得了优秀标兵,明天去公社领奖,专门给他放了炮仗。」
不待高文景说话,许明歌打断,面无表情:「我跟文景商量过,将优秀标兵让给兆川,他毕竟是插队知青,今年高考没考上,给个荣誉安抚。」
岳父老浑身一颤,不可思议看着女儿,指着她的鼻子:「你自己听听,说的是人话吗?文景可是你丈夫,秦兆川只是个好吃懒做的臭流氓,上次有人亲眼见到......」
许明歌色变,语气变得严厉:「爸,我的事情你别管,兆川不可能是流氓,人家看错了,其实犯错的人是文景。文景去县里自首,事情过去了。」
岳父老捂着心口,气得脸色涨红,高文景赶紧上前安抚:「爸,生气对身体不好,赶紧去屋内歇着。」
「许明歌,你迟早会后悔的。」
岳父老满含歉意握着高文景的手,不断说着对不起,摇头叹息的离开。
他其实知道高文景受了很多委屈,为了一个知青,高家父母不是个东西,连许明歌也搭进去,在村里不知道多少人笑话。
待岳父老离开后,许明歌盯着高文景,俏脸冰寒:「没想到你那么阴险,知道去找我爸告状,我跟你解释很多次,我跟兆川没什么,只是单纯的姐弟关系,你为什么那么小气呢?」
「村里很多人在背后嚼舌根,导致兆川抑郁症加重,你想办法解决。」
许明歌见高文景沉默,忽然想起两人身份,语气变得柔和许多,「文景,我们是夫妻,心该往一处使,我答应你等兆川病好了,就跟你好好过日子。」
「明歌,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这时候,秦兆川痛苦的声音传来,他趴着门框,浑身不住颤抖,「你不是说过永远陪着我,不离开的吗?」
「你不要我了!」
说完便用脑袋狠狠砸着木门,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高家父母赶紧出来安抚,狠狠瞪着高文景,怒吼起来:「看你做的好事,大清早的刺激兆川做什么?他可是全家的救命恩人。」
许明歌把秦兆川搂在怀中,抚摸着他的头发,说着永远不会分开的承诺。
秦兆川还是闹着要自残,父母和许明歌只能将他送去卫生院。
临走前,许明歌愤怒的瞪着高文景,几乎用咆哮的语气:「要不是你找我爸告状,兆川不会发病,想不到你心思那么歹毒,想要害死兆川吗?」
「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嫁给你!」
院子恢复安静,高文景站在原地,他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但什么都是错的。
父母和妻子仇恨的目光,使得他像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旁边盛开的海棠花,如同一张讽刺的脸,在嘲讽他一切不值得。
其实秦兆川的抑郁症是装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可惜父母和妻子眼瞎,任由秦兆川欺骗。
高文景内心明白,从许明歌逼着他去顶罪的那一刻,就已经不爱他了。
他们心中只有知青秦兆川,再也没有他这个废物。
还好再等十几天他就能离开这个地方,去过属于自己的人生。
高文景走进卧室开始收拾东西,将所有结婚有关的东西整理好,丢在那株海棠花旁,曾经许明歌赠送的礼物,甚至结婚照,统统一把火烧掉。
火焰在燃烧,结婚照上笑颜如花,满脸幸福的许明歌逐渐被淹没。
就在这时候,折返回来的许明歌正好瞧见一幕,当目光落在结婚照上,脸色剧变,像是失去最为重要的东西。
心中涌出莫大的恐惧。
许明歌冲上前想要拯救结婚照,只可惜火焰太大,眼睁睁看着照片化作一堆灰烬。
她猛地抬起头,声音颤抖:「文景,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