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霍燃抱住了周棠悦，在她耳边呢喃：“棠悦，我想你了。”
周棠悦在他怀里有些僵硬，余光一瞥，她清楚地看到后排座椅的夹缝中，有一个避孕套。
霍燃自然也看到了。
他不动声色地拿起那个用过的避孕套，当着周棠悦的面质问司机：“我没强调过把车借出去的时候，要叮嘱对方不要乱搞吗？我跟棠悦都有洁癖。”
司机汗流浃背，尴尬地背上这莫名的锅，连声道：“是、是，霍总。”
周棠悦露出嘲讽的笑。
好一句“我跟棠悦都有洁癖”。
他明知道她有洁癖，却跟别人在这辆车上乱搞所谓的情趣。
这就是深爱入骨吗？
周棠悦盯着霍燃，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伪装真心的？
可是她看不出来。
明明霍燃大部分的时间都陪在她的身边。
外面又下起了雨。
霍燃热烈地吻她。
她没有回应。
霍燃一靠近她，她总会想起在行车记录仪上听到的声音。
刺耳，恶心。
于是，周棠悦确实发出了扫兴的干呕声。
霍燃皱了皱眉，有些不悦。
却还是第一时间关心她的身体，甚至调笑般抚摸她的腹部：“该不会这里面已经住着小王子或者小公主了吧？”
周棠悦心冷地想：纵使霍燃开千万遍玩笑，他们也不会有小王子或者小公主了。
她早就因为霍燃，失去了子宫。
而。
周棠悦答应他的追求的那一刻就曾说过，她不会要别人弄脏了的男人。
霍燃也曾一遍遍向她许诺，余生有她足矣，他不要孩子，什么也不要。
明明当初一句又一句的情话那般动人。
明明昨天上班的时候，做手术的时候，她还笼罩在巨大的幸福中。
周棠悦十二岁的时候，父母死于遥远的国外，他们都是伟大的无国界医生。
早早失去了父母的周棠悦把所有的热情都献给了最爱的医学事业。
她曾觉得自己不会爱上任何男人。
也不会结婚。
她会走遍世界每一个需要她的角落，做一个救死扶伤的好医生。
给霍燃做的那场手术，改变了她。
两人经历了刚刚的尴尬，沉默了下来。
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里，周棠悦想起了当年那场改变她一生的手术。
进手术室之前，周棠悦对霍燃说：“你的情况很危急，如果保不住眼睛就会永久失明，如果你要等更有经验的医生也可以……”
“你帮我做手术吧，无论什么结果，我都接受。”霍燃坚定道。
周棠悦甚至没有时间取得霍燃监护人的同意，就第一时间为他做了手术。
手术过程中出现了一点危急情况，被周棠悦冷静地解决了。
然而从手术室出来快要虚脱的她却被霍燃的母亲当众扇了一巴掌。
霍母大声质问她什么身份，竟敢不知死活私自帮她儿子动手术。
周棠悦没有解释一个字，她只是冷静地推开对方，又投入到分秒必争的救人战场。
霍燃的手术很成功。
苏醒后的他得知母亲出手打了周棠悦，愧疚极了。
而对周棠悦来说，霍燃毕竟是她第一个做手术的伤者，因此她十分重视。
只要有时间，她都会陪在霍燃身边。
随时询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细心地照料他。
纱布摘下之前，霍燃曾千百次通过周棠悦的声音想象她的样子。
然而一切都没有睁眼的那一刹来得震撼。
重见光明的那一刹，他对周棠悦一见钟情。
霍燃给了周棠悦最好的承诺，和最完美的爱情。
甚至就连昨天的全球经济采访里，霍燃都毫不吝啬地在众人面前对周棠悦告白——
“我的妻子是救死扶伤的好医生，是她带我走出黑暗，重获光明。”
“她就是我的眼睛，如果没有她的话，我肯定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4
“棠悦，有个股东撤资了，我必须马上回公司处理，你要是不想吃法餐，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家，好不好？”
听到霍燃焦急的诱哄，周棠悦无力地点了点头。
霍燃离开后。
她打开了定位软件。
软件上的定位显示霍燃根本没有去公司。
他去了常住的酒店。
“太太，法餐还吃吗？”司机问道。
“吃。”周棠悦下了车，进了餐厅。
服务员端上霍燃早已定好的菜式，周棠悦试了一口，感觉是苦的。
她放下勺子，给酒店前台打了电话。
“你好，请问今晚VIP套房888号住人了吗？”周棠悦问道。
“当然，那是霍总的专用房，他偶尔会带妻子过来开房的。”前台激动道。
“他的妻子，长什么样？”周棠悦继续问。
一句又一句。
犹如一刀又一刀。
说是凌迟也不为过。
周棠悦做过无数次手术，却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就像是砧板上的鱼，任霍燃宰割。
“应该很漂亮吧，听说是个医生，全城都知道那是他的最爱，不过我们倒是没有见过她的正脸。”前台遗憾道。
周棠悦回想许轻云的脸，确实明媚漂亮，而且看起来比她年轻多了。
她不是不知道，这场所有人都羡慕的爱情里，人人嫉妒她凭什么俘获了霍燃。
甚至不少人背地里骂她老斑鸠、老女人，心机深沉，甚至说她疑似借子上位。
只因为他们之间相差了六岁。
“我经常听霍总的妻子喊他哥哥，不得不说她可真有手段，明明比霍总大六岁，还叫他哥哥。”
“霍总每次过来都会给她定一束红玫瑰，送各种珠宝首饰，真令人羡慕……”
周棠悦听不下去，挂断了电话。
她从没有去过那间酒店，一次也没有。
酒店，玫瑰花，珠宝首饰，都是属于许轻云的。
而电话那头，前台小妹莫名其妙，对旁边的同事吐槽道：“不知道谁打过来的，打听霍总开房的事，说着说着还挂电话了，嫉妒心真强。”
这个软件是婚前她跟霍燃同时装的，为了安全，所以他们都没有关过定位。
周棠悦一个人回了家。
倒计时第九天。
她冒着雨站在院子里，红着眼睛让人将那几棵海棠树砍了。
看着那几棵她最珍爱的海棠树被连根拔起，周棠悦没有丝毫畅快的感觉。
她觉得她的爱，已经跟着这些海棠树死了一遭。
眼前浮现的一幕幕却是霍燃陪着她种下这些海棠树的场景。
“等到海棠花开的时候，我们一起在院子里荡秋千，好不好？”
明明他们约定过的。
只不过。
周棠悦愣愣地看着倒在地上的树：。

8
“霍燃，你还记得结婚那天，我对你作出的唯一承诺吗？”周棠悦问。
霍燃毫不犹豫地点头。
“你说这辈子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希波克拉底医学誓词和我的名字。”
“希波克拉底医学誓词是你的信仰，而我的名字是你的爱情，二者与你永远同在。”
为了证明他记得每一个字，霍燃甚至还在周棠悦面前将希波克拉底医学誓词完整地背诵了一遍。
“霍燃，你让我找回了我的信仰。”
霍燃听不懂这句话。
他很茫然。
但是没关系。
明天她离开后，霍燃就会明白一切。
周棠悦早就想像父母一样，周游世界，当无国界医生，到处治病救人。
但她遇到了爱情。
霍燃没办法陪伴她远行。
也不放心她离开。
于是为了霍燃，她选择了留下。
南非的医援项目上很早就有她的名字，她却一直没有机会离开。
而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明天是你的生日，陪父母吃完饭后，记得早点儿回家。”周棠悦叮嘱道。
“好，都听你的。”霍燃点了点头。
“我还有手术，你回去吧。”周棠悦静静道。
霍燃乖乖地点头离开。
只不过二十分钟后，她经过杂物房的时候，听见了霍燃的声音——
“我有没有警告过你别闹？”
许轻云满不在意地撒娇，反复强调：“可是我怀孕了，没有骗你，你就不怕……”
“怀什么孕？小笨蛋乖乖在别墅等我就行，你不用怀孕，只陪我睡觉就够了。”
霍燃黏糊地说完，杂物房里发出了亲吻纠缠的声音。
周棠悦离开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门外的垃圾桶，霍燃警觉地问：“谁？”
许轻云不满他的走神，拽着他的衣领道：“你刚刚对人家好凶，补偿我……”
脏了的垃圾，她不屑跟许轻云抢。
把他扔掉，是最好的选择。
周棠悦擦掉泪痕，走向院长办公室。
院长将明天的机票递给她：“最后一台手术结束就回家收拾东西吧，霍总知道这件事了吗？”
“院长，我的行踪请对所有人保密，我想安静地离开。”周棠悦正色道。
院长尽管觉得为难，还是点了点头。
倒计时最后一天。
霍燃亲吻了周棠悦的脸庞，后知后觉道：“总觉得家里好像有些变化。”
他察觉到了，却又没有完全察觉到。
周棠悦在这十天里一点点将自己的痕迹抹去。
到了今天，房子里已经没有属于周棠悦的东西了。
“快回家吧。”周棠悦催促道。
霍燃心神不宁道：“好，等我回来拆你的礼物，不管你送什么，我都会喜欢的。”
“好。”
周棠悦默默地想：但愿你真的会喜欢。
霍燃的父母并不同意他们结婚，因为周棠悦无法为霍家生下继承人。
所以霍燃只能一个人回家。
霍燃离开后，周棠悦留下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和戒指以及手机，拉着行李箱离开。
她大步向前走，没有回头。
。

5
“好可惜，这树种得多好啊，眼看下个月就可以开花了……”
“别管，太太说不要就是不要了，在霍总的心里，太太的话就是圣旨。”
两个师傅窃窃私语道。
失去了海棠树后，周棠悦许久未犯的胰腺炎发作。
痛得糊里糊涂。
她在意识朦胧中给霍燃打了好几通电话，但霍燃一直没接。
最后，她记得自己打了120，便晕了过去。
霍燃厮混到翌日才醉醺醺地回来。
经过院子的时候，他怔怔地盯着光秃秃的院子看了许久，却没有看出什么不同。
接着，他弯下腰，在原本种过海棠树的位置吐了。
吐完后，霍燃清醒了许多，跌跌撞撞地进了客厅，上楼，走进主卧。
当他躺上床，将周棠悦拥进怀里的那一刻，霍燃惬意地叹了一口气。
然而下一秒，门外响起了120的鸣笛声。
霍燃用力推了推周棠悦，发现她皱着眉昏迷不醒。
他觉得不妙，立即将她抱起来，下了楼。
“周主任打了医院电话，说胰腺炎发作了……”来人正是周棠悦的同事。
“快送医院。”霍燃努力冷静下来，却发现自己被吓得手脚冰凉。
这不是周棠悦第一次犯胰腺炎了，只不过上次犯病已经是三四年前了。
因为职业的特殊原因，周棠悦常常三餐不规律，时常熬夜，不吃早餐，导致胰腺炎发作。
但自从霍燃跟她在一起后，总是悉心照料她的一日三餐，周棠悦就再也没有发作过。
此时的霍燃六神无主地握着周棠悦的手，看着手机里的未接来电，后悔自己昨晚跟许轻云闹了一夜。
许轻云又给他打来了电话，被霍燃毫不犹豫地无情挂断。
周棠悦被送到了自己最熟悉的医院，做了紧急处理。
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对上的是霍燃布满红血丝的双眼。
“宝宝，你吓死我了。”霍燃颤抖着吻她的手。
周棠悦眼角流出了眼泪，却一个字也没有说。
住院的这三天，他几乎没有离开过周棠悦的视线。
只不过许轻云试图联系他的时候，他还是会心虚。
出院当天，霍燃搂着周棠悦经过院子的时候终于留意到了消失的海棠树。
“这是怎么回事？我们的海棠树呢？谁胆子肥了？竟敢毁了我们的树？”
霍燃勃然大怒，质问站在一边战战兢兢的徐妈。
“是我让人砍的，它死了。”周棠悦脸色苍白，露出一抹勉强的笑。
霍燃突然慌了：“那我让人移植半成品过来，说不定今年还能看到它开花……”
周棠悦看着空地，喃喃道：“。”
霍燃从后面抱住周棠悦：“别把死不死的挂在嘴边，别吓我。”
“霍燃，你的生日快到了，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周棠悦轻声道。
“真的吗？我很期待。”霍燃露出幸福的笑容。
他的手机铃声突兀地打破了这一刻的安宁，霍燃接电话后，脸色沉了下来。
挂断电话后，他对周棠悦道：“工地有人闹着跳楼，我去看看。”
周棠悦点了点头，默默地注视着他离开的背影。
从前谈恋爱的时候，总是霍燃看她离开的背影。
他说她是白衣天使，是逆行的勇士，挽救了破碎的家庭和鲜活的生命。
可她却挽救不了他们的爱情。
很快，周棠悦就收到了许轻云发来的图片。
一根验孕棒。

6
周棠悦心口痛了一下。
霍燃又食言了。
数不清多少次了。
半年前，他们去约会的路上遭遇了一场交通事故。
危急关头，周棠悦护住了霍燃。
这场事故直接导致周棠悦重伤大出血，并且失去了女人最宝贵的子宫。
霍燃被吓得半死。
手术前，他拉着周棠悦发誓，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都会一如既往地爱她。
得知周棠悦的子宫保不住的时候，霍燃立刻说他不在意，他可以不要孩子，他只要周棠悦好好的。
进手术室前，在他明知道她将来不会有孩子的情况下，霍燃第八次求婚。
在场的人纷纷动容，霍燃一字一顿：“棠悦不仅带给我光明，还为我失去了子宫，我要是对不起她，就活该被天打雷劈。”
周棠悦感动不已，终于点头答应。
可现实却狠狠打了周棠悦的脸。
承诺言犹在耳，许下诺言的人却管不住自己，让别的女人怀上了孩子。
许轻云：我怀孕了，哥哥在我面前嘲笑你是下不了蛋的母鸡，没什么用，他现在在赶过来看我的路上。
一个事业成功的男人怎么会容许自己没有继承人？也就你那么没脑子才会信这种鬼话。
周棠悦，曾经或许他最爱的是你，但是那只是曾经，现在他的热情全都给了我，独守空房的滋味不好受吧？
我的天，哥哥棒极了，这么快就到了，还带了我最爱吃的牛肉饼。
许轻云发了一张铜锣烧的图片。
紧接着又发了一张霍燃替她洗脚的图片。
周棠悦木然地看着。
果然，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她翻到了许轻云最早的朋友圈。
2020年7月31日23点58分。
那个时间，周棠悦正在手术室里，做摘除子宫的手术。
而许轻云发了朋友圈——
总裁哥哥简直就是超人！风雨无阻地给我送了我最爱吃的牛肉饼，果然，爱你的人会毫不吝啬给你最好的一切。
文案的配图是带汁的牛肉饼。
还有霍燃被淋成透明的白色衬衫，微微露出的性感喉结和脖颈曲线。
周棠悦记得那天下了几十年一遇的大暴雨。
她手术结束麻药过后，迷迷糊糊见到了浑身湿透的霍燃。
她虚弱地问他去了哪里，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霍燃将一个平安符塞进周棠悦的手心，眼神比天上的星星更亮：“宝宝，我急疯了，怕老天把你抢走。”
“我听说，佛刹寺的平安符特别灵验，我就冒雨上山为你祈福去了。”
“多危险……”
那时候的周棠悦心疼极了，她觉得霍燃好傻。
如今看来，傻的人明明是她。
什么上山祈福。
在她因为霍燃被摘掉子宫的时候，霍燃风雨无阻给许轻云买牛肉饼去了。
再往前翻，许轻云的朋友圈全是秀恩爱。
原来他们一起去爬过喜马拉雅山，在上面边吸氧边亲吻。
原来他们还去看过极光、看过流星。
而这些霍燃也曾说要带她去看，却一次次无限期拖延……
倒计时第五天。
周棠悦将霍燃珍藏在书房里的合照全部翻了出来。
她缓慢地将每张照片上的自己剪掉。
最后，所有的照片都只剩下霍燃一个人。
倒计时第四天。
周棠悦将落地窗上贴着的便利贴全部撕了下来。
霍燃每天都会往落地窗上贴一张便利贴，上面是他想对周棠悦说的话。
曾经每一句，周棠悦都认真地在上面回复了。
而现在，周棠悦将那些布满爱意的便利贴扔进了火盆里。
霍燃经过落地窗的时候，觉得有一点儿不对劲。
但是他又想不起来为什么不对劲。
倒计时第三天。
周棠悦收到了许轻云发过来的纹身照片。
那是霍燃身上的纹身。
四年前。
他们一起去纹身店纹的。
是情侣纹身。
周棠悦在腰间纹了一株火焰，火焰里是霍燃的‘燃’字。
而霍燃的腰间纹了一朵绽放的海棠花，海棠花的旁边是周棠悦的‘悦’字。
而现在。
海棠花的旁边多了一朵白云。
那朵白云象征着许轻云。
许轻云在微信里挑衅：周棠悦，你信不信，总有一天，他会为了我洗去你这朵海棠花。
于是周棠悦休假去了一趟纹身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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