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砸在八音盒残骸上，碎片刺破我的手指，我却感受不到一点痛。
十六岁那年，我爸妈闹离婚。
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我，跑到闺蜜沈清宁家，人没见到，却碰到和朋友打完球回来的沈墨川。
“小孩，你是清宁的朋友吧？怎么哭了？跟哥哥说说。”
我红着眼睛想走，沈墨川却拉住我，皱眉赶走还想缠他打游戏的朋友。
他让我乖乖等着，一个人冒着雨跑去买了全城最好吃的甜品蛋糕，一股脑全堆到我面前。
他揉着我的脑袋安慰，又神神秘秘地从背后拿出悠悠发出声音的八音盒，上面英雄和公主的小人摆件缓慢转着圈。
“小孩，别怕。”
“反正以后不管别人怎样对你，我这个野生哥哥，一辈子都会护着你的，就以这个八音盒为证。”
少年安慰人的方式总是纯粹又直接，却让无助的我在那一刻彻底动了心。
从那一日到今天，我爱了沈墨川整整十年。
他承诺的誓言我还记得，可发起誓言的他本人，却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我捧着满手心的残骸，最后看了一眼便扔进垃圾桶。
既然如此，那誓言和沈墨川，我都不要了，再也不要了。
直到第二天天亮，沈墨川都没有回来。
我将行李寄回家后，到公司打印好离职报告，准备交到沈墨川的办公室。
路上，沈墨川发来信息。
宝宝，昨天的话是我说重了。我昨晚回公司干活顺便在办公室里睡了，现在刚醒，我一会儿就回去。
我抬眼看了看眼前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将离职书放到沈墨川的办公桌上。
没再回复他，只是退出聊天框取消了对他的置顶。
通讯录红点跳出，是温伶来加我。
我刚点了通过，对话框就跳出她一条信息。
墨川，等下你从便利店回来记得一定要记得买多几盒套套啦！昨晚你太猛了...家里那些全都被你用光了啦！
后面还跟了几个害羞的表情。
卡在两分钟的时间点，温伶那边把这条信息撤回了。
啊啊啊不好意思啊顾小姐...刚才发错信息了...你没有看到什么吧？
我心头一涩，懒得陪她演，却还是下意识点开了她的朋友圈。
一张张照片和图文在我面前像电影般展开。
原来温伶已经回来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里，沈墨川见缝插针带着她去各个地方玩。
按照日期回想起来，这些行程，都是沈墨川借口说不想让我工作量太大，特意找别的员工安排的。
巴黎的埃菲尔铁塔、东京的富士山、云南的香格里拉...
都是我曾经缠着沈墨川说想跟他一起去的地方。
他总是抱着我哄我说好好好，等工作不忙了他就带我去。
我等了八年，都没等来他空闲的时候。
温伶才回来一个月，他就突然不忙了。
两人每到一处地方，沈墨川都配合温伶拍了很多照片。
而我和沈墨川在一起这些年，我的镜头向来是不被允许对准他的。
“要是我妹发现我把她最好的闺蜜给拐跑了，小丫头估计得弄死我。”
“宝宝，你毕竟是我的秘书，办公室恋情人多嘴杂，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可真正爱一个人的时候，哪里是能藏得住的？
是我太迟钝，沈墨川八年来对我们的关系讳莫如深，我早该明白的，他根本就不爱我！
我想退出界面，又看到温伶主页弹出来一张最新的照片。
背景是大床上，温伶穿着清凉的吊带，细长的手指抚着男人结实精壮的腹肌。
这是一张live图，点开，一句熟悉至极的“伶伶”钻入我的耳中。
这情动的声音我曾经听沈墨川在我耳边念过无数遍。
“伶伶灵灵”
原来，他一直呼唤着的，从来都不是我啊。
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涌出，恰好滴在那一行温伶的配文上。
昨夜的美好回忆~他说，赝品只是赝品，终究比不上我这原版珍藏的半点滋味。

我擦去眼泪，顺手点了个赞。
转头走出公司，我碰到来办事的闺蜜沈清宁，直接告诉了她我马上就要回去嫁人的消息。
这些年因为沈墨川让我保密恋情，每次跟清宁谈到感情上的事，我都会刻意转移话题。
现在我要走了，怎么着都得跟她说一声好好道别的。
沈清宁满脸惊讶，“这么突然吗！那我们以后岂不是很难再见到面了！”
我无奈点点头，下一秒她撒着娇扯住我。
“灵灵，之前你总说工作忙，我一直没找到机会让我妈好好见见你这个我最要好的闺蜜。”
“现在你都要离开了，今天你说什么都不能放我鸽子了！”
就这样，我被沈清宁拽去参加她家晚上举办的家宴。
之前我一直躲避清宁的邀请，也是因为沈墨川说，他要等正式公开我的那一天，再亲自带着我这个沈家未来儿媳来见他妈。
在一起这么多年，我都没等到沈墨川带我见家长的这一天。
没想到现在要离开了，反倒有了机会。
做完造型，我和沈清宁到达沈家的时候，沈家家宴已经举行到一半。
沈墨川带着温伶站在沈父沈母身边，各界名流轮番上前对他们的婚约表示祝福。
原来，今晚这场家宴，是为了官宣他们的婚约举办的。
沈墨川，对于向全天下昭告他要娶温伶这件事，还真是迫不及待。
我下意识想离开，沈清宁已经拉着我往那边走去。
“爸！妈！我把我的亲亲好闺蜜带来见你们啦！”
沈墨川看到我，神情一怔，微微松开了搂着温伶的手。
沈母一见到我，脸上就欢喜得很。
“老是听我家闺女说起，她有一个上进又善良的好闺蜜，今天一见，孩子你果然看着就很漂亮面善呀！”
我拘谨摇了摇头。
看着沈母拉着我亲近慈爱的模样，我心中是说不出的苍凉。
我们本来差点可以成为一对投缘的婆媳的。
“对了顾小姐，听清宁说，你这些年一直忙工作也没时间交个男朋友，今天我们家这场家宴来了很多好男生的，用不用阿姨帮你牵牵线介绍一下呀？”
我还没来得及拒绝，沈墨川先冷笑出了声：
“她用不着。”
是啊，我是用不着了，毕竟马上就要回去联姻了。
一旁的沈清宁帮我补充：
“妈，灵灵确实不需要啦，我这宝贝闺蜜马上就要去京市结婚了，唉以后我都不知道一年能见她几次了...”
沈墨川听到这番话，刚才还自得的表情突然滞住，紧盯着我的眼神变得晦暗不明。

中途我去了趟洗手间，再回到宴会厅的时候。
沈墨川在一个拐角拉住我，把我圈在怀里。
男人懒洋洋地低下头，略带嗔怪的声音响在我的耳边。
“宝宝，以后别再乱编这种嫁给别人的事情了，我听到了也是会吃醋的。”
我看着他，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可你不是也马上要跟别的女人结婚了吗？”
沈墨川皱眉，“别闹，你知道我这只是为了集团。”
片刻后他软下声音哄我：
“好了，宝宝你不是一直最懂事的吗？等下宴会结束，你回去先把行李收拾好，我带你去新公寓入住。”
“温伶毕竟明面上和我有婚约，你再住在家里不合适。”
因为懂事，我乖乖跟沈墨川谈了八年没有人知道的地下恋。
现在，他是又打算要把我当一个一辈子见不得光的小三来养着了是吗？
我刚想回一句不用了，宴会大厅突然传来温伶的哭声，沈墨川立刻放开我奔了过去。
“怎么了伶伶？”
温伶伸出左手，指着上面空空如也的无名指，哭得泣不成声。
“墨川，你送给我的那枚求婚钻戒不见了呜呜...那可是你一生只能定制一枚的呀，刚才明明我去洗手间前它还在的呜呜...”
温伶看到我，又哭着来扯我：
“顾小姐，刚才洗手间里只有你和我...我知道你在墨川身边当秘书当了很多年，难免会对自己的老板有些占有欲...可是那枚钻戒真的对我很重要，如果你拿了的话求求你把它还给我吧！”
温伶这一出举动，直接让众人把我当成了偷东西的罪魁祸首。
“就知道这些女秘书都没一个好东西，还故意把自己弄得跟温小姐那么像，山鸡就是山鸡，还真以为耍些下三滥手段自己就能当上凤凰了！？”
“就是就是！而且居然还猖狂到偷求婚钻戒！这种低贱的女人，就应该被永远逐出我们的圈子！”
各种刻薄嘲讽的言语朝我射来。
我下意识看向沈墨川，却只看到他黑了脸色朝我呵斥：
“拿出来！”
即使知道他不爱我，我也不敢相信，在他心里，居然真的认为我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我根本就没有见过的东西，你让我怎么拿！”
我咬紧牙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哭腔。
我绝对不能在这里哭，哭了我就真的输得一败涂地了。
沈墨川摇了摇头，眼神里写满对我的失望。
“你到现在还在狡辩！？你不愿意把东西还回来，我就只能让人搜了！”
说完，沈墨川叫上来几个家佣，当场要对我进行搜身。
沈清宁赶过来：
“哥！你别这么对灵灵！我跟她认识这么多年，她绝对不可能是这样的人的！”
沈母也是着急劝阻：
“是啊墨川，我也觉得顾小姐看着不像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会不会是其中有什么误会啊！”
沈墨川冷笑一声：
“不可能有误会！温伶向来心地善良，不是那种会随便冤枉别人的人。如果不是她做了什么，伶伶怎么会平白无故地怀疑她呢？”
我心如死灰。
连初次见面的沈母都愿意相信我的品行，为我说上一句话。
可沈墨川与我认识十年，相恋了整整八年啊！
温伶随意一句栽赃，就让他彻底忽略我与他相处多年的表现，直接把我钉死在人品败坏的耻辱架上！
爱与不爱的差别，当真是这世上最难逾越的鸿沟！
我被几个家佣押住，只能绝望闭上眼睛，任由他们在我身上粗暴摸索着。
直到搜无可搜，温伶那边才又惊讶出声。
她从手提包中摸出那枚求婚钻戒：
“哎呀...是我太粗心了...忘记洗手前我就把它收进包包里了......”
“顾小姐，对不起...是我误会了你，我跟你道歉...”
温伶嘴上说着道歉，下一秒却捂住脸哭着跑了出去。
沈墨川只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就紧跟温伶的身影追了出去安慰她。
我身心累到了极点，拒绝了沈父沈母替沈墨川赔不是，离开沈家，直接坐上出租前往机场。
在机场枯坐着等待改签的航班到点，中途，沈墨川给我发来信息。
刚才你不应该让温伶在现场那样落了面子，她以后也算你半个上级，你一会儿记得给她道个歉。
广播里刚好播出航班即将检票的信息。
没有人知道的恋情，也谈不上说分手。
我回了个好，当做对沈墨川最后的告别。
又退出界面把他全部联系方式一并拉黑，头也不回地登上了前往京市的飞机。
......
几天后，沈墨川迎来了跟温伶举办婚礼的日子。
他却在婚宴大厅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
兄弟问起，他微皱的眉眼泛着心疼：
“我家那小姑娘这些天都没动静，我今天结婚的阵仗这么大，她现在指不定在哪个地方哭呢。”
一个兄弟闻言一愣，掏出手机递到沈墨川面前：
“你还不知道吗？京市首富苏家早上刚发的婚讯，他家长子苏修璟结婚的对象，就是你的那位小秘书啊......”

我和闺蜜哥哥谈了八年的地下恋。
人前，沈墨川把我当公事公办的女秘书；人后，他宠我入骨，与我夜夜缠绵说尽爱意。
一天我无意发现他购买了一生只能定制一枚的DR求婚钻戒，满心欢喜尾随他到布置好的现场。
却看到沈墨川单膝跪在一个与我七分像的女人面前，虔诚流泪说这辈子非她不娶。
求婚成功，沈墨川几个兄弟一边祝贺一边调侃道：
“白月光正主好不容易等回来了，你家里那只替身金丝雀，打算什么时候放生啊？”
沈墨川幽幽吐出烟圈，目光晦涩：
“小姑娘爱我爱得要死，根本就离不开我，这件事缓缓再说吧。”
我紧紧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转身给家里发去信息：
妈，我同意回去联姻了。
巧合的是，沈墨川举办婚礼的日子，正好也是我领证的黄道吉日。
当他看到我公布婚讯的照片时，却瞬间白了脸色......

打完电话跟母亲说定联姻的事后，我立刻订好了机票。
强迫着自己不再回想刚才那一幕，我回到家，以最快的速度打包起行李。
到客厅拿东西的时候，沈墨川回来了。
他伸手抱住我，眉眼写着从未有过的高兴。
“灵灵，我好爱你啊，我们一辈子都在一起好不好。”
他凑过脸想亲我，鼻息间带着酒气，身上栀子花香水味浓得呛人。
之前沈墨川总是送我一款栀子花味的香水，哪怕我告诉他很多次我喜欢的是茉莉花香，他也乐此不疲地继续送。
有几次我忘记喷，他还因此发了很大的脾气。
现在我才明白，喜欢这款香水的、和沈墨川爱着的，一直都是另外一个女人。
他从一开始，就只是为了复刻一个替代品罢了。
一阵恶心涌起，我躲开沈墨川的靠近。
他脸上的情欲却未消减，猛地将我抵在门板上，带着凉意的手已探入衣服下摆。
“沈墨川！你放开我！”
男人眼中闪过诧异，我从来没对他这样的态度过。
沈墨川刚想张口问，门铃突然响起。
打开门，一个女人冲进来抱住沈墨川，迅速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她看到我，笑容灿烂得刺眼。
“你就是在墨川身边待了八年的那位女秘书顾月灵顾小姐吧？”
“你好呀，我叫温伶，是墨川的未婚妻，这么多年辛苦你替我照顾他啦~”
浓郁的栀子花香随着她的动作冲进我的鼻腔，味道跟刚才沈墨川身上的一模一样。
我没动，只是看向沈墨川。
沈墨川只怔了片刻，就避开我的眼神点了点头。
“对，她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位秘书。”
“小姑娘工资不高，我就让她借住在这里的客房了，平时帮我干些杂事也方便。”
温伶不以为意地摆摆手：
“墨川你怎么又跟我解释一遍呀？我又不是什么小气的女人，分不清公私。”
“而且顾小姐和我长得这么像，你留在身边自然也会觉得亲切熟悉些呀~说起来我还得谢谢顾小姐呢！”
“对了，既然顾小姐熟悉这里的布局，就劳烦你把我的行李都搬到墨川的房间啦~我和墨川马上就要结婚了，也是时候住到一起啦！”
温伶兴奋指使着我，沈墨川没有半点反对的意思。
我想起之前好几次我闹着想搬进主卧，沈墨川都不同意，理由是他觉得情侣之间也需要拥有自己的空间。
只有偶尔情动的时候，他才会让我留宿主卧。
我一旦不小心落下什么东西，他都会沉着脸色，说希望我能注意些边界感。
本以为这是沈墨川性格里天生克己端谨的一面。
原来到头来，只是因为他心中女主人的位置，从来都不是我。
沈墨川突然朝我指了指自己的手机，低头一看，聊天框里是他发来的信息。
宝宝，我跟温伶只是名义上的联姻，为了集团合作做做样子的，你别误会。
我没忍住笑了，沈墨川到现在还在把我当三岁小孩耍。
没事，他说自己的联姻是假的那就是假的吧。
只要我的是真的就行。
我准备回客房将自己的行李收尾，却看到温伶抢先一步往客房走。
“顾小姐，墨川缠我缠得紧，接下来你住这里也不方便，还是赶紧收拾东西自己另外找个房子住......”
“咦，顾小姐你已经收拾一半啦？而且你的穿衣风格跟我好像啊！我们也太有缘分了吧！”
心中凉意止不住蔓延。
沈墨川平日最喜欢做的，便是给我买衣服买首饰。
往日我以为那是他宠我爱我的证明，如今再看这一屋与我气质相悖的服装饰品，每一件放到眼前的温伶身上，都契合到了极点。
倒显得是我鸠占鹊巢了。
我不想再质问什么，沈墨川却沉着脸拉住我的手，语气着急：
“你怎么会无缘无故先收拾东西？说话！”
我别开脸不想回答，就看到温伶伸手要去拿我的八音盒。
“别动它！”
哐的一声，八音盒重重摔在地上，盖子和零件小人四散开，满地都是碎片。
“啊...对不起啊顾小姐，我不是有意的...呜呜墨川，我的手...好痛......”
温伶捂着手掌的划痕哭起来。
沈墨川跑过去替她查看伤口，下一秒他就黑着脸一脚踩在八音盒残骸上。
他恶狠狠瞪着我：
“不就是一个破摆饰吗！顾月灵你有必要故意吓人吗！？”
“赶紧把这堆烂东西扔了，别再让我在家里看到它！”
沈墨川说完，又用力把脚下的残骸碾了碾，抱起温伶头也不回地离开。